蒲公英的半海(46)_梅吉

四十六

　　2

　　我喃喃地喊著，媽媽，救我。救我呀。

　　我的身體快沒有力氣了，我的嗓子已經幹了，刺骨的冷，透徹的恐懼，把我推向了絕地。這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憤怒的海，它們如一個個幽靈樣，在撕扯我。

　　我漸漸地快要睡去了，很累，很疲倦，意識渙散開來。都是亂亂的畫面，一閃一閃地，那個憂傷的夏天，我和林佑安在那條長長的走廊遇上，陽光像碎玻璃一樣的，嘩啦地落了一地。

　　林佑安的臉在我的腦海裡清晰了起來。想在我海邊溺水的那一次，他對我說，他不許我死。

　　我努力地睜開眼，我告訴自己，不能睡著了，如果睡著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林佑安了。我想要見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即使是做同學，做朋友，或者是做陌生人，我也願意。我只要能遠遠地看他一眼，我的心就會安穩了下來。

　　我不能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了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張開嘴，想要答應，我的嗓子很疼，好像有圖釘釘住了我的喉嚨，每發一個字都是血肉模糊。

　　可是，就算我發出一個聲音，也被隆隆的風聲蓋過了。

　　我絕望地哭泣，會有人知道我在這岩石的下面嗎？

　　小悠！

　　我聽見岩石上有聲音了，是林佑安。林佑安出現了，總是在我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他會來救我。

　　我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支撐不住了。

　　迷糊中，我感覺我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地上升，我聽見很多嘈雜的聲音。聽見林佑安的，於鴻默的，卓燕燕的……我太累了，我很想告訴他們，別吵了，我想休息。

　　於是，我真的睡著了。好像一扇門，被輕輕地關上了。我在黑暗裡，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是一片的純白。有一個瞬間，我覺得這間屋子是不是太平間。我死了，我的屍體放在這裡嗎？

　　我動了動手指，然後看見緊緊握著我的手，趴在床沿邊睡著了的林佑安。我長久地注視著他，安靜而祥和，他飽滿的額頭，有濃密的眉，挺拔的鼻子，很薄的嘴唇……嘴唇緊緊地抿著，我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碰了碰他柔軟的帶著溫度的唇。

　　我以為我要死了，那個時候，我最怕的，是無法見到林佑安。

　　他睜開眼，對上我的目光，急切地抬起手來摸我的額頭，你醒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整整三天了，你一直在發燒……

　　我伸出手去，揉揉他緊緊皺起的眉頭，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他攬過手來，一把抱住了我的。像要把我的身體揉進他的身體裡，我閉上了眼睛，我說，林佑安，我很怕見不到你。我很怕。

　　他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我也那麼怕再也見不到你！

　　我的眼淚滑了下來，他低下頭來，唇輕輕地吻在我的眼睛上，我的額頭，我的臉……我的唇。

　　很靜，很靜。所有的喧囂都隱藏了去，我閉上上了眼睛。

　　我聽見我和林佑安的心跳，那樣整齊，那樣一致地，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這一刻，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樂的女孩。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3

　　於鴻默也住院了，他和那幾個人打了一架，受了傷。

　　從卓燕燕那裡，我知道了那天他們是怎麼發現我的。卓燕燕看見我上了楊小的車就覺得不對勁，她去找了林佑安。等到傍晚的時候我還沒有回去，而颱風已經來了。他們覺得我會有意外，讓於鴻默幫忙找到楊小。

　　從小和楊小一起長大的於鴻默當然知道她的性格，決然、霸道，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惜一切的代價。他帶他們去了楊小家，她正好開車回來，渾身都濕透了。他們逼問我的下落，但楊小怎麼也不承認。

　　卓燕燕說，他們兩個人都要瘋了，後來楊小還是說了地方。楊小說只是想嚇唬你，讓你吃點苦頭，那幾個人在海邊守著你，過一會兒就會自己把你拉上來的。

　　那個賤人！楊小不客氣地罵著，要不是楊小的父母求我們不要報警，我們早就讓員警把他們抓起來了，非得讓楊小坐牢不可。

　　於鴻默順著門，一跳一跳地進來。他的眼睛腫得眯成了一條縫，臉上有淤青，鼻翼上貼了一個創可貼，右腳上纏著厚厚的繃帶。

　　你醒了，他驚喜地「跳」到我的床沿邊，伸出手來摸摸我的額頭，燒退了些了，謝天謝地！他攬過我，抱住我。我拍拍他的背。林佑安拿著暖瓶進來了，我們的目光對在一起，又迅速的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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