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女王與狼幫 | 上頁 下頁
八六


  餘音和這個古怪的PUNK女老師肩並肩坐在月臺路邊的長椅上。君舞兩臂向後撐著,翹著二郎腿,正仰頭望著天。餘音偷偷留意她的穿著:白色緊身背心,披一件半透明的黑色紗質襯衣,磨破的牛仔褲,黑色短靴。天生的眼暈就像是畫著煙熏狀,五官像貓一樣細膩,皮膚也很白皙,但是穿著這麼破格的衣服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突兀。

  餘音盯著君舞一下一下點著的腳尖,不由會心而笑:這個老師真不一般,剛才那會兒帥氣得像個騎士,這會兒又像個不學無術的孩子。

  忍了好久,她終於問:「老師有學過擒拿格鬥嗎?」

  君舞想了想:「要說學的話,沒有。」她歪著頭看向餘音,眉梢掛起狡黠的笑,「看不出你還蠻鎮靜的。」

  是說剛才嗎?餘音心想。「其實我還是很害怕的。」她淡淡地說,「但是哭哭鬧鬧也起不了作用。」

  「可是哭出來的話說不定就會有王子來救你了。」君舞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放下腿。

  王子?餘音默然。這個字眼讓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個人。在危險到來的一刹那她的腦海裡也許真的閃過這樣的念頭:蕭瞳會來救她的。就像很久以前一樣,當她在路上遭遇不懷好意地前來搭訕的男生時,是蕭瞳為她解圍。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彈鋼琴了,離她和安寧的距離已經有些遙遠,但來幫助她的那一刻,她還是有股想要把他當作王子的衝動。她心儀已久的王子,只聽聲音就仿佛認定了下來。對蕭瞳的感覺是不同于安寧的,雖然她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同。

  「老師覺得我這樣的性格不好嗎?」明明是徵詢的語氣,卻問得仿佛一點也不在意。

  「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確不太好,太冷淡就更不好了。」君舞瞥她一眼,「比如直到現在你都還沒跟我說謝謝。」

  餘音這才抬起眼來,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沒說嗎?」冒了句多餘的話,她回想起來,的確一直沒有道謝,於是有點愧疚地說了聲「謝謝」。但是這會兒聽上去已經沒一點感恩的意思了,只算是履行義務。至少給對方這樣的感覺。

  「對了!不如送我一樣東西作為答謝吧?」君舞忽然說。

  「哎?」餘音睨著君舞神秘兮兮湊過來的笑臉,納悶地問,「老師想要什麼?」

  君舞狡黠地嘿嘿一笑,眼神遞向她懷裡的空白譜紙。

  雖然不曉得君舞拿這些來有什麼用,餘音還是很誠懇地將譜紙雙手奉上了。接著便看著君舞鬼鬼祟祟地溜到一旁的路燈下,一張張抽出譜紙來,對著燈光,表情古怪一板一眼地瞅著些什麼。半晌,一個大大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她收好其中一張,走回來將其餘的還給了餘音,豪爽地說:「謝啦,你幫了我大忙。以後在學校裡就由我罩著你了。」

  餘音盯著那張被收走的、看上去模樣平平的譜紙,有點好奇:「那個……老師為什麼要……」

  君舞望瞭望路的盡頭,打斷道:「怎麼還沒有車來?你確定我要搭的公車會經過這個站?」

  「末班車一向來得很晚。」餘音看向若無其事的君舞,看樣子問了她也不會回答的。

  餘音沒有再問譜紙的事情,君舞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表,無聊地看了一眼,發覺居然已經停走了,或者說從剛才起這表就停了。大概是她玩過肩摔的時候給摔碎的。倒楣的時候就像現在,迷路了不說,還從兩個痞子身上搜繳來不到十塊錢和一塊破表。

  「你的曲子寫得怎麼樣?」為了打發無聊,她問起身邊靜靜出神的女孩。

  餘音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空白樂譜,搖頭:「我沒有寫曲子的天賦。」頓了頓,又說,「我不像蕭瞳。」

  君舞半晌沒出聲,等再次開口,表情已是陰測測的:「我就知道那小子有鬼。他會彈鋼琴對吧?」鞋跟在地上重重磕了兩下,如果那地板的位置是蕭瞳,恐怕早就穿心吐血而亡了,「居然敢不交代……」她針對的是文藝匯演那件事兒。

  「他已經很久沒碰鋼琴了。」

  「哎?」君舞意外,「為什麼?」她斜著身子湊近餘音,好奇心已被點燃。

  「因為他覺得學音樂沒前途。」餘音抬頭望向遠處聳立的辦公大樓。蕭瞳眼中的前途是什麼呢?登上那些大樓的頂層,西裝革履地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擁有自己的海濱別墅,開著藍寶堅尼,出席盛大的上流晚宴,過那種被人羨豔的生活?

  君舞了然:「那他沒想錯,搞音樂的確沒前途。」

  餘音驚訝:「老師也認同這麼世故的觀念?」

  「世故?」君舞噗嗤一聲笑出來,從這個看似冷漠的女生口中吐出這樣的字眼,而且還帶著責備的口氣,著實可愛,她玩味地瞥了餘音一眼,「這是事實。搞音樂是沒前途。如果他是想要飛黃騰達,出人頭地,放棄音樂是明智之舉。」隨即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音樂這東西,就讓喜歡它的人去搞好了。」

  餘音怔怔地盯著君舞,總覺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君舞臉上的表情並不如她想像的那樣是否定的和消極的,還有些什麼東西,正被快樂地表達著。一下子,她仿佛釋懷。「不過我相信他還是會回來的。」

  「誰?蕭瞳?」君舞收回期待公車的目光。

  餘音點了下頭,卻不太確定。

  一輛計程車駛過,有一刻君舞似乎要站起來,餘音聽到她小聲的嘀咕:「啊……真想打劫計程車算了……」本想叫「現代君」來接她的,無奈之前她都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而且都這個時候了,估計早睡早起的現代君已經穿著聖誕睡衣就寢了。

  「對了,蕭瞳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君舞繼續打發無聊,「我是說,通常人都要受到很嚴重的打擊,人生觀才會發生轉變。聽你的口氣,好像他以前對鋼琴是蠻……『瘋狂』的。」即使放棄將鋼琴作為理想,文藝匯演什麼的出來露一手應該也不至於讓他這麼糾結吧?

  餘音微擰眉頭,努力地想,但確實想不出原因來。因為那個時候她的眼睛還看不見,當蕭瞳安靜地離開他們所鍾愛的那個音樂世界時,她也只是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而已。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也說不出原因。

  也許安寧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沒有責備和怨言。這麼想著,她訥訥地伸出手,輕放在眼旁。

  一定是這樣的。所以安寧才會堅持要和蕭瞳考同一所高中,創作起那首樂曲,辦起了音樂社團,甚至在車禍後,將自己的眼睛移植給她……

  手術成功了,她又重新看見了世界,和她從前看到的不同,那是個無比溫柔明媚的世界,但是她沒有重見光明的喜悅,眼睛接觸到陽光的那刻,她只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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