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時針航海線(25)_張煢

二十五

　　乘坐汽車，一個小時後來到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大概有一半的路程時，突然，有個人騎著摩托車以汽車的速度從她身邊飆過去，帶起的風將她的頭髮都吹亂了。

　　小珍珠皺著眉，一面伸手耙了耙頭髮，一面將目光從地面往上移，正想看看這個在人行道上飆摩托車的傢伙是什麼人的時候，他居然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急刹車，掉過頭，在小珍珠面前「刷」的劃了個半圓停下來，咧開嘴露出一口可以去拍廣告的潔白牙齒：「啊！哈！真是緣分啊！小珍珠！」

　　「oh！my god！」小珍珠掩嘴驚呼，她認出來了，這人是秋纖的朋友，曾和她一起看過畫展。

　　夏力今天是來台中買點東西的，沒想到在極速中仍然讓他瞄到施施然逛街的小珍珠，這不是緣分是什麼？所以他拼死沖上人行道。

　　小珍珠看著他，忽然忍俊不禁。

　　他穿著件天藍色條紋的襯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顆，跟小珍珠打招呼的時候就像一隻大猴子吊在摩托車上，眼睛賊亮賊亮的，襯著左眼像熊貓一樣的一圈淤青，滑稽得要死。

　　她再也忍不住大笑，笑得彎下腰去。

　　「喂！你笑什麼？這是昨天有兩個傢伙欺負我一個人，我英勇戰鬥的結果啦！哇，一個人對他兩個，我很厲害的啦！」他沒有告訴她，這是戴絲的功勞。

　　「我才不相信呢，除非你告訴我真實情況，不然我不理你了！」小珍珠早就看穿他說謊的不自然神態了，大笑著拆穿他。

　　不得已，夏力結結巴巴地、藏頭露尾地說了。

　　原來昨天中午，寶玉終於請他去TU Cafe了。欠了兩個月的債，到現在才償還，害得夏力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他當然不再客氣啦，一把將菜譜搶到手，鳳梨蝦球壽司、日式炸時蔬、日制昆布結、神戶牛柳粒、三文魚壽司卷、五彩炒飯、什錦壽司卷等等，兩個人點了三個人的菜份，還要了一瓶紅酒。

　　寶玉曾反對，他便取笑他說：「紅酒算什麼酒？男子漢連紅酒也不敢喝，太沒用啦！」

　　寶玉堅持滴酒不沾，於是，那紅酒便一滴不剩，全進了夏力的肚子。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小時，當盤子裡的食物統統進了兩人的肚子時，夏力已經七分醉，他一則輕估了紅酒的酒精度，再則高估了自己酒量。

　　當寶玉結帳，兩人慢慢騰騰地向外走的時候，寶玉不得不時時看著夏力，提醒他靠近自己一些，告訴他他已經在走S路線了，寬闊的大堂都快要成為他一個人的走道。夏力不時轉頭對寶玉說話，大致也就是讓他別擔心，他覺得穩著呢，他認為自己並沒有走S路線，寶玉純粹瞎指揮。

　　寶玉無奈，只好不時拉著他，讓他停下來，看清楚路線再繼續走，不然他很有可能會走到別人的桌子邊上去，寶玉已經有點臉上掛不住了。

　　要是夏力不醉，要是他倆能直線出門，那麼，夏力的眼圈也不會這樣慘遭摧殘。可惜，一切都是註定的，他逃也逃不掉。

　　這時候，兩人身邊走過去三人，寶玉認出來了，是他家前面的別墅裡那家人，得了肥胖症一樣的夫妻倆，帶著他們那個休學在家的高中生女兒，一個比小珍珠更豐滿更圓潤的女孩子。

　　胖女人是認得寶玉的，她看見寶玉手裡正挽著醉醺醺的夏力，不由得驚叫起來：「喲，這不是前面古奶奶的孫子嗎？怎麼和你的朋友醉成這樣？」

　　「阿姨，我沒有醉，是我的同學醉了，我們這就回家。」寶玉儘量保持禮貌。

　　「對了，吃了飯就應該回家，別亂跑啊，現在的年輕人啊……」女人仗著是鄰居，還是長輩，便依著她那胖得渾身冒汗的丈夫，開始發表感慨了。

　　瞅著寶玉一個不留神，夏力又走偏了道，快速向前面跨去。他們已經快到大堂門口，寶玉也不太在意了，只小心翼翼地對付這一家肥胖症的鄰居，直到那邊傳來爭吵聲音，三人才轉移了視線，當寶玉的眼光搜索到夏力所在的位置，不禁發出了絕望的哀嚎：「上帝啊！我怎麼那麼命苦？！」

　　原來，夏力正半倚在一張桌子上，一手指向天，而怒氣衝天的戴絲站在他身邊，衣襟上有油污。戴妍和兩個滿臉驚愕的男女，估計是她們的父母，坐在位子上，顯然糊塗了。

　　「戴絲同學！別以為在學校你作威作福，欺負寶玉，哼，我已經忍你好久了，這次，非要教訓教訓你不可，居然叫我『死控哥』？太瞧不起人了吧！」夏力難得有今天的膽量，索性把平日裡積郁在心的話語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儼然成了一個豪氣千丈的真英雄。

　　他強撐起腰，抬起軟綿綿的手臂就要打人，完全忘記了他平時對戴絲能躲則躲，不能躲則寧願繞道的畏懼。

　　他斜睨著身後呆坐在位子上的三個人，突然福至心靈地說：「兩位叔叔阿姨是她的爸爸媽媽吧？你們可要好好管管女兒，她在學校裡可是個惡人！」說著還噁心地笑笑。

　　戴絲的父母這才反應過來，一齊問他們的女兒：「妍妍，這個醉鬼真的是你們的同學？」

　　戴妍再也忍不住，勉強點點頭，大笑起來。

　　父母一齊罵：「死丫頭，瘋笑什麼？讓人笑話！」

　　戴絲的身上，星星點點的油污其實並不太顯眼，只不過是盤子裡吃剩下的一點點油湯，而那一句「死控哥」也是情急之下的順口溜而已，要是夏力說聲對不起，她也許不至於氣得七竅生煙，可是，瞧瞧他都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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