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時針航海線(8)_張煢

八

　　「兩位，我們先走了，bye-bye！」家吉竟然在這時候擁著她移動腳步，正對電話咭咭呱呱的秋纖，連告別的話也忘了說。

　　夏力偷偷看了看，寶玉傻子一樣盯著他倆，臉上還是那麼煞白煞白，蔫蔫戚戚的，有如霜打過的茄子，真讓人心生憐惜。夏力不忍，氣憤地朝著遠去的兩人啐了一口：「狗男女！」

　　得到的回報當然又是寶玉一記暴栗子：「走，回家吃飯。」

　　「哎！我的TU Cafe……」

　　抗議無效，寶玉頭也沒有回。

　　夏力只有悻悻然趕上，先記帳吧！這一頓飯算是寶玉欠他的了，哼哼！

　　「古奶奶，您買菜呢，這種事為什麼不讓年輕人去幹哦？」

　　「喲！真巧啊芳姐，你也買菜呢！我家那孫子，比不得你家的女孩子勤快，還得我這把老骨頭給他買菜做飯啊！」滿頭銀絲卻精神飽滿的古奶奶，對著面前這位富態十足的中年女人爽朗地笑著，自豪地「責備」著自己的孫子。

　　「唉，古奶奶啊，說起來，其實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啦，都快七十歲的人了，獨力扶養孫子，從來也沒見過你皺過眉頭訴過苦，您是怎麼管教孩子的？教我兩手絕招好吧？」胖乎乎的一張臉湊了上來，笑容可掬地。

　　古奶奶更加得意了：「哪裡哪裡！悄悄地告訴你吧，其實是我那孫子懂事啦！學習上生活上從來沒有讓我操過心。」

　　她看看女人，又繼續說：「這孩子，知道家裡並不富裕，總是能省就省，需要什麼也不跟我開口，倒是我常常問他要什麼，他就說，只需要錢買顏料。顏料可是美術學院學生最大的耗材，現在的顏料特別貴，那種軟管裝的水粉顏料一支就是五、六塊錢，紙也貴，專業的畫紙也十分昂貴的，有時畫一張寫生靜物，就得花三、四十元的成本，我粗略算了一下，今年他畫了油畫靜物、風景、人物等寫生60多張，素描43張，設計圖案21張，算起來紙、色彩、畫筆就用了近20000元台幣，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我都捨得為他花了這錢，你說他能讓我操心嗎？」

　　女人表示不信：「才怪！看你家那孫子，細皮嫩肉的，頂一頭不紅不黑的長頭髮，整天和那個穿得花裡胡哨，長得粗製濫造的男孩子一起進進出出，能不讓人操心？您怕是另有管教絕招吧？」

　　「喲！芳姐，看你說的，那個男孩子是我家的房客，寶玉的同學，別看他長得不怎麼樣，倒是個乖孩子哦。這兩人整天只知道畫畫，怎麼會讓我操心？要操心也是操心他怎麼還不交女朋友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古奶奶揶揄的口氣讓芳姐臉紅了，她的女兒，才讀高一，就是因為談戀愛而懷孕，目前停學在家休養呢。

　　「好啦！古奶奶，我到家了，您慢走啦！」芳姐逃似的進了院子，就像火燒了屁股的大個熊。

　　「奶奶！您終於回來了！快回家看看寶玉吧！他不讓我回家吃飯……」頭頂傳來一個裝腔作勢卻又委屈極了的聲音，古奶奶一抬頭，看見了陽臺上的玻璃窗裡，夏力那張被壓扁了的柿子臉。

　　她一個示意，玻璃窗打開了，夏力伸出頭來，更加委屈地扁著嘴巴：「您那個寶貝孫子，又欺負我啦！嗚嗚嗚，奶奶，我可也是您的孫子哪……」

　　古奶奶笑了：「好啦！你這小猴子，我還不清楚你嗎？他到底怎麼你了？你先惹事吧？」

　　「沒有！我不過是幫他出出氣，罵了別人一句，他就莫名其妙不要我去你家吃飯了！」夏力確實不知道寶玉為什麼突然煩惱了。

　　「好吧，你下來，跟奶奶回家吃飯，我給你撐腰！」古奶奶眯眯眼睛。

　　「好啊！哦也！」夏力一蹦老高，竄著下樓了。

　　好個夏力，住進這房子的第三個月就開始在寶玉家吃飯了。原因是：他一個人做飯費事費錢不說，還做不好，上飯店吃吧，開銷大不說，還不能保證衛生！裝了一個月的可憐蟲，終於磨得古奶奶沒有辦法，心一軟，就答應了，每一個月上交1500元台幣作為生活費。

　　夏力知道，這麼一點點生活費，古奶奶不但白白幫忙侍候了他，說不定還倒貼了呢！所以倒也知趣，除了甜言蜜語不要命地往古奶奶身上灌溉，家務事主動配合，大獻殷勤外，還不時地買些營養品孝敬孝敬古奶奶，硬是哄得老人家把他當成了嫡親嫡親的親孫子，就差沒把寶玉比下去了。

　　「奶奶，您先歇歇啊，我來幫您洗菜……」

　　「小精靈鬼，呵呵！好吧，一會我來炒菜，我先看看寶玉去。」古奶奶贊許地望望夏力，放下菜蔬，走向房間。

　　老屋當年的客廳與餐廳之間的隔斷，在重新裝修的時候被打通了，視覺空間很是通透而開闊，中間加擺了個花架，裝飾上綠葉藤蘿與時鮮花卉，頗有身處大自然中的親近與和諧。

　　屋內，亮度很高的淡色亞光漆傢俱，在淡藍色的粉刷漆牆壁裡「大顯身手」，在陽光的映襯下，單純清新得猶如古寶玉的臉。

　　「寶玉，你怎麼了？」古奶奶在門口就看見寶玉正趴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不禁擔心地問，敲了敲他敞開的房門。為了能隨時聽見奶奶的呼喚，寶玉除了睡覺，從來不關房間門。

　　「奶奶，您回來了！」寶玉轉過頭來，笑嘻嘻地說，眼尖的古奶奶卻捕捉到他眼中有剛剛隱沒的一抹恍惚。

　　「我的寶貝孫子，是不是在想女孩子了？嗯，不錯，長大了哦！」比起嚴肅的對話，古奶奶更喜歡同自己的孫子打趣，喜歡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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