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的星(76)_何離離

七六

　　馬路上人來車往，喧囂熱鬧。莫名散漫走過，著黑衣，斂容峻儔。

　　這人間於他來說始終是遙遠的，即使他天天聊賴其間。目之所及皆是轉瞬即逝的事物，千百年來一代一代人在這裡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每個人都認為就此便會海枯石爛，其實卻只是一閃即滅的星子。他的冷眼雙眸早已麻木了自己的心。

　　「喂，你走路不長眼睛的？」一個被他撞到的婦女大聲呵斥著。

　　莫名漠視地走過去，如若未見。那些生動的紅塵人事對於他來說其實從來沒有鮮活過，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包括生命。所以，也沒有什麼是可以值得珍惜的。

　　他一直這樣以為。

　　無聊地倚在路邊的欄杆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帶著風揚起他風衣的衣領。好久沒有回去花店了，老闆的生意不知道怎麼樣。而他還是這樣冷漠而孤獨，混跡在人間。

　　莫名思緒飄走——這個時候，她不知道在幹什麼……

　　身後的小巷裡突然傳來越來越大的爭吵聲，那些無禮闖進他耳中的聲音讓他有些氣惱。

　　「好妹妹，你現在有錢有名了，怎麼就這麼無情了？」一個紮著辮子又高又瘦的年輕男人抓住一個漂亮女孩不放，腆著臉嘻笑。

　　「你放開！我沒錢給你！」女孩用勁掙扎著，轉過臉。

　　莫名看到她的面孔——是千寧。

　　「他媽的，你給我老實聽話！」那男人斜起頭用力，「拿錢來！」

　　「我沒有！」千寧尖叫。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甩在她臉上，千寧跌倒在地，胳膊上的包被粗暴地奪去，東西倒了一地。

　　「沒有？這是什麼？！」男人從她錢包裡把鈔票都拿出來，將包狠狠摔在她身上，「別以為你哥哥是好打發的，有了錢別忘本！」

　　說完，他把錢揣進兜裡，罵了一句，吊兒郎當地拐走了。

　　半晌，沒有動靜。

　　千寧坐在地上，頭髮披散衣衫不整，慢慢地，開始默默將灑了一地的東西拾回包裡。

　　莫名看了她一眼——終於安靜了。

　　「小姐，你沒事吧？」有路人發現她狼狽的樣子，上前詢問。

　　千寧搖搖頭，晃晃悠悠站起來，失魂落魄往前走。

　　前面是車輛飛馳的馬路，她沒有在意，搖搖欲墜走到馬路中央。

　　「嘀！——」一聲刺耳的鳴笛聲突然響起，伴著尖銳的刹車聲，千寧的神經被震醒。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一刹那，一個高大的人影將她裹在懷裡，天旋地轉，她被抱著滾倒，擦出了車輪邊。

　　馬路上刹車鳴笛聲響成一片，差點撞到她的吉普車停下，車主大吼：「你不要命了？」

　　千寧愣愣地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路邊，那個剛剛救了她的人轉身便不再理會她，急切地似乎在馬路上尋找著什麼。

　　還好沒有碎！莫名松了口氣，將那只兔子頭棒棒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拭去灰塵輕輕放到口袋裡。

　　「莫老師？」千寧吃了一驚，看著他冷冷的背影徑直從賓士的車輛中間穿過，疾風楊起他得衣角，他卻似乎完全不在意般視一切為無物。

　　千寧突然反應過來，看著車輛間隙跑過了馬路，跟在莫名後面。

　　「莫老師！」她快步跟上，卻發現他步子大的很，「謝謝你！」

　　她跑到他前面：「你怎麼在這裡？」

　　莫名目不斜視。

　　「你剛才看到了？對不起，他其實是我哥哥，我參加比賽出名後他和我爸就來北京找我了……」

　　莫名將棒棒糖從口袋裡掏出來。溫熱的手握得太久，糖會化的。他將棒棒糖放進了休閒風衣的內袋裡。她如果看到一隻融化的兔子，會不會笑得東倒西歪?

　　他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千寧不明所以，繼續說：「我哥哥他從小就很無賴的，他……」

　　「對不起！」莫名猛地刹住腳步，冰冷目光掃了她一眼，「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

　　千寧僵住。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囉嗦？他想起一樁痛苦的記憶，一個中年女人死後見到他時，涕淚交流，抓住他不放哭訴一生，足足過了24小時才乖乖將靈魂重回生命之花。那次可以說是他工作史上最慘痛的經歷，曾被老闆嘲笑了300年。

　　很少有人能活得瀟灑的。

　　很少有人能言語不多卻情義相知，淡泊雲天。

　　他擦肩將她拋到身後，心中浮現一張微笑卻略略憂傷的臉龐。

　　千寧怔了片刻，心裡一動，遠遠跟著他。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衣衫襤褸，趴在人行道旁哀求乞討著。她看到他毫不在意地走過去，忽然停了停，又轉了回來。

　　他這是怎麼了？莫名苦笑，換了以前他怎麼可能理會這些事，可是現在……

　　他忽然想起了星宇第一次認識他時的情景，那在他賣藝的帽子裡放下的薄薄的錢，還有那小鹿一般急著躲開的眼睛。

　　他俯身在那老人的碗裡放下一張大鈔。

　　老人和千甯都看呆了，一抬頭，莫名已經走遠。

　　但是，他畢竟跟她是不同的。抄在口袋裡的手突然一攥，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同時，一聲巨響爆起，千寧嚇得忙回頭看。十字路口上兩輛車很嚴重地撞在了一起，人們的驚叫聲瞬間響起。車撞得很嚴重，應該有人會死吧！千寧目睹這一幕臉色刹那蒼白。

　　再回頭，莫名已經不見。

　　三十六

　　喬劍在那份合約上簽下名字，筆一扔，走出了大廈。

　　夜幕下華燈初上，城市像水銀點綴的星盤，秋風中涼意瑟瑟。

　　一輛車停在他面前，苗VIVI降下車窗。

　　「你還是簽了？」她似笑非笑看著他。

　　喬劍自嘲般地一笑。

　　「上車吧，」苗VIVI一撩長髮，直視前方，「你喜歡吃的批薩我已經烤好了。」

　　二層的複式小樓，鋪以純木的地板，樸拙的裝潢與重金屬的裝飾品形成強烈的反差。吊燈微氳，苗VIVI捧出熱乎的批薩。這是喬劍最愛吃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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