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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江北川非常黯然地看了許明媚一眼,他看到她複雜的眼神,她總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他可以想像出這個突然的遇到給予她的震撼有多麼大。然而,她一定是會有自己的選擇的吧。他不該這樣幼稚,生活畢竟不是戲劇,如果給他一個藉口,他感覺自己真的可以決鬥。

  許明媚看到了江北川的猶豫難決,這一刻,她倒是覺得他是勝利的人,所以可以受到粗暴一點的對待。人總是同情弱者的,她堅持地說,江北川,你先回吧。

  這句話類似一個宣判,江北川預計這是他的死亡判決,他吞吞吐吐地說,好,我先回去。你們好好談。

  他知道自己的轉身比一片凋零的落葉還可憐,他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有過如此喪失尊嚴的可憐。

  來的時候,他還如天堂般的心曠神怡,回去的時候,竟是如此孤苦的一個人。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西湖的邊沿,歎了口氣。

  也許,他真的應該回去了。

  江北川離開之後的場面,似乎有了一些舒緩。

  就像一場悄悄彌漫又悄悄消散的煙火,正洋溢著熄滅後的星光。

  許明媚懈怠下緊繃的神經,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淩晨的城市,萬籟俱寂,還是那樣的美好,空氣裡彌漫著香氣。她深吸了一口氣,轉眼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莊城。那一片一片與他有關係的零碎正在她清醒過來的腦子裡慢慢縫合,轉而,清晰如昨。

  對,莊城,那個曾經自詡野馬的大孩子。

  他比照片上還要瘦,他當然承擔不起那麼壯烈的情感,他是那樣的瘦,有種發育階段不太成熟的清瘦。而江北川全然不同,他也瘦,但是他是健康的瘦,似乎他是一株一直備受陽光寵愛的花草。而莊城,自然是被遺棄的那一簇。她曾經在沒有太陽的深夜裡遇到他,被他的陰暗所吸引,而她終於是要浮出水面見到陽光的。那種暗晦的病態直接影響到了她,他們慢慢變成了一樣的瘦弱、病態、萎靡不振,像臺灣中生代導演作品裡面的人物,每個人都在變態的邊緣茫然。有人覺得那很美,她不這樣認為。

  她看著他,從他們認識開始,他從來都沒有勇敢過,她那時候已經明白,他是一個自私又怯懦的男人,城市是他小心翼翼的屏障,是他名正言順的保護傘。他似乎並不適應這個社會,又好像說,他習慣於擱淺問題,欺騙自己說一定會好的,而怎麼去好,是他從來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許明媚為自己感到悲哀,她為什麼總是這樣,一眼就將他看透。

  而她,只能夠去愛那些她把握不了的人物,那樣的情緒下,她才可以自由地馳騁。愛對於她來說,是那麼神秘那麼完美,而絕不是如此鮮血淋漓的剖析。看得那樣清楚,又怎麼去培養愛?她不得不發現自己是斤斤計較的。儘管之前她一直陷入文藝大悲劇的迷惑中,看似無私又易受傷害,而現在的她,已然不再是那個怯懦如莊城一樣的網路戀人,這個發現使得她悲涼而絕望。

  莊城說,明媚,你真的跟照片上不一樣。你變了很多。

  許明媚笑笑說,你以前沒有見過我,怎麼知道我現在和之前的區別?

  莊城頓了頓,也笑了,說,對。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只是憑藉自己的想像去塑造了一個你——我心目中的完美女人。而現在,在我面前的你,果然很完美,但是,非常陌生。

  許明媚說,我沒有想到你會出現。

  莊城默默地說,我也沒有想到。

  兩個人說到這樣的關口,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談,空氣裡散佈了一種空曠的偏離。莊城說,走走吧,我也是第一次來西湖,我想把我們倆的見面安排得難忘一點,那樣,也許遺憾也會少一點。

  許明媚站起身,發覺有點涼,她抱住胳膊,和莊城行走在蜿蜒的小路上。莊城說,到達西湖的時候,看到一片竹林,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紫竹林?你敢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許明媚站住,搖了搖頭。莊城,他叫江北川。許明媚說。莊城充耳不聞地繼續說話:好像以前看電視的時候,說這些竹子裡面都藏

  有一些大白蟲,很肥胖,也很嚇人。不過,可能會很好吃,至少有那麼豐富的蛋

  白質……莊城……這種蟲子每天藏在竹子裡面,沒有什麼保護自己的能力,你說它們……許明媚捂住臉,抽泣起來。莊城愣住了,站在她的面前,看她的雙肩抖動,他卻手足無措,他聲音啞啞

  地說,明媚,不要哭,明媚。當騙我一次好了,當你還愛我好了。

  許明媚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好像這許多年積蓄的眼淚,都在這一刻迸發,因為有多麼好的一個理由。莊城,對不起。對不起,莊城。她在心裡不斷地重複著這些尚未出口便化成淚水的話,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淩亂給擊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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