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42)_寧曉馨

四十二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考重點高中，儘管那對我來說簡直輕而易舉。紀律、功課、成績……一想到這些字眼，我就頭痛欲裂。讓它們見鬼去吧！我再也不要忍受那些毫無意義的規矩，再也不要接受長輩們主觀的評判。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三中。這種解脫對我來說，很痛快。

　　那個暑假期間的旅行中，我幾乎跑遍了所有想去的地方。在每個地點做極其短暫的停留，然後充滿希望地奔向下一個目的地。

　　在廣博的自然介面前，生命顯得微不足道。我就像飄浮在空氣裡的一粒塵埃，完全可以忽略不計。這比那些沉重的說教要好得多。

　　如果，在餘下的生命裡，能夠這樣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該有多好。然而，任何事物總有終結的時候。

　　我是在旅行接近終點時，遇到穆雷的。

　　那天下午，我騎著馬在草原上行進。天空藍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飛上去親吻一下，我的心也隨著一望無際的草原開闊起來。漸漸地，我有點忍受不了行進速度的緩慢，開始盤算如何能讓馬奔跑起來。

　　我嘗試著做了許多小動作，最後，它終於跑了起來。我聽到身後人們的驚呼和叫喊，真是大驚小怪。

　　跑了一陣，我望見前面不遠處停著一輛黃色的越野車。再仔細看，便發現旁邊有人正朝我揮舞著手臂。我想，他或許是遇到了麻煩。

　　我靠過去，在車子前停下來。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大男孩站在車門旁，戴著黑色的頭巾，背一個大大的帆布登山包。他的皮膚白皙，生著一雙柔和的眼睛，目光黑亮，嘴唇紅潤，唇線優美。一張俊俏的臉，掛滿疲憊和沮喪，但仍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他的模樣與打扮一點也不相配。我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你也是遊客嗎？"他問。

　　我不回答他，而是直接問："你需要幫忙嗎？"

　　他痛快地點頭："車子出問題了。你能帶我到某個營地，或者城鎮嗎？"

　　接下來，我的問題嚇了他一大跳。我問他："這裡是哪兒？"因為我突然發覺自己迷了路，我沒有朝著原本計畫的方向前進。大概是馬跑起來的時候偏離了的路線。

　　他也學著我的樣子，沒有正面回答，問："你怎麼跑到這兒來的？"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背後有馬蹄的聲響，還有破舊的吉普車的聲音。然後，我咧了咧嘴，笑了。

　　他指著我身後問："他們是誰？"

　　"我的導遊。旅行社的。"

　　他似乎明白了，笑得很詭異："是你自己亂跑吧？"

　　"要不是我亂跑，誰來救你？"

　　"我可以走上一段路，說不定會遇到別的人。"

　　"……"

　　導遊已經來到跟前，我也懶得再和這個大男孩鬥嘴。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被導遊狠狠地訓斥了一通，而這個大男孩，卻得到了及時的幫助。分別的時候，他悄悄遞給我一張名片，我只瞟了一眼，隨手丟進了包裡。

　　夜裡，我聽導遊說，他是因為迷了路，耗盡了車裡的油才停在那裡。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可就有他受的了。

　　看來他先前還真是嘴硬，有趣的傢伙。

　　不過，旅行結束後，我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剛剛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放下行李去找韓菁。那麼久沒見，還真有點兒想她。

　　可是，當我興高采烈地站在她面前時，她不僅沒有立刻跑過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反而失魂落魄地望著我，眉頭皺得緊緊的。我的心咯噔一下，各種不好的想法鑽進腦子，揮之不去。我甚至有點痛恨自己出去的時間太久。

　　我裝作什麼也沒看出來，像往常一樣同她開玩笑。然而，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她竟突然大發脾氣。我從來沒見過她激動到這種程度，仿佛火山爆發。

　　很快，我就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歸根到底都是志願惹的禍。

　　我本以為可以給她一個驚喜，可以向她正式宣佈從今以後我將脫離束縛的苦海，奔向自由的懷抱。但最終，我不得不把這些話咽進肚子裡。看上去她根本沒有心情聽我說這些，只是一門心思地質問我為什麼騙她。

　　老天作證，我根本就不是有意想要騙她。我不過是想製造一點小意外而已，不好嗎？她居然鐵青著臉沖我大吼，還把我的通知書狠狠地甩在我面前。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灰飛煙滅了。

　　我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什麼偏要和我念同一所學校。在我看來，即使念不同的學校，距離也不太遠，我們一樣可以時常見面，一起出去逛逛街、唱唱歌，去海邊散步。但是她卻固執地認為我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那些我隨口應下的話，被她看做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諾言。

　　望著她痛苦的表情，我的心裡很亂，很亂。她無法理解我的想法，這讓我非常難受。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她會理解、會支持我所有的想法和決定。可是現在，我發現，我大錯特錯了。

　　我想，或許我和韓菁不適合做朋友吧。而她的那些話，就像某種催化劑，使這種想法瘋狂地生長、蔓延。

　　心裡有個聲音在對我說，放棄吧，放棄吧。

　　我遵從了內心的想法，轉身離開。

　　我要讓韓菁徹底地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不留一絲痕跡。我刪掉她發來的短信，拒絕接聽她打來的電話。

　　全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我相信，未來仍然充滿繽紛的色彩。

　　我決定去找韓菁。

　　我--決--定--去--找--韓--菁。

　　就是現在，一刻都不能耽誤。

　　我不想再錯過，不想再後悔。

　　很快，我又重新站在了這所古老學校的大門前。這裡的景色依舊，不同的，恐怕只有心境吧。

　　我又記起那個雨天，我和韓菁一起奔跑，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卻覺得無比暢快。那時候我說，不會留戀這個地方。而現在，又回來尋找曾經的足跡，多少有點諷刺。難道，是我變了嗎？

　　不，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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