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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手機突然響了。一看號碼是系主任的。他問我有沒有時間做份家教。對方是體育系的方教授。兒子今年上初三,主要是輔導作文。系主任說我專門推薦了你,卓雅,你考慮一下吧。盯著飯盒裡蔫不拉嘰的西芹炒五香乾,我說可以可以。系主任說那抽個時間你和方教授見個面。我又連連說好。

  下午方教授就給我打電話了,他說在網球場見面。不愧是搞體育的,我暗暗嘀咕。

  方教授四十出頭,因為壯碩看上去很年輕。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兒子的情況。他說我們家方方就是作文差了點兒,希望你費費心。你們系主任推薦你的,我想一定不錯。我也看過你在校報系刊上發表的一些文章,感覺很好,我真的希望你能讓方方開竅。我連連點頭。方方就站在他爸爸身旁,雙手插在褲袋裡,拿眼睛挑釁地看著我。這小傢伙的目光是鋒利的。年少輕狂的鋒利讓我有些寒冷。我們三下五除二談妥價格。一周兩次。週六周日晚上,一共四個小時,一百塊。

  方教授的家高貴典雅。他媽的,有錢便有派。五十平方米的客廳光線柔和。一進門,就看見右側靠牆的位置放著一台雍容的YAMAHA鋼琴。這是我一進門看到的。說右側靠牆並不確切。應該說是靠玻璃櫥窗才對。櫥窗裡擺放著青瓷花瓶,還有風格迥異的海貝。方方說一看那鋼琴就煩,像口上好的紅木棺材。小傢伙這句話讓我吃驚。我怔了一會兒。方方拉拉我的袖子,幹嗎,我說的話不夠吉利?我極不自然地笑笑,這小傢伙肯定不怎麼好對付。

  第一天上課沒講什麼內容,時間全用來吃吃喝喝了。方方的母親遠在深圳,是做房地產的,很少回家,小傢伙一直是被父親帶大的。從他唯命是從的樣子,看得出來方教授對他要求很嚴格。方教授讓方方給我倒茶拿水果,他撇著嘴不聲不響地照做。我說不用了,還是抓緊時間講課吧。他白了我一眼,算是用無聲的語言做了抗議。

  方教授晚上大部分時間都在家,在家的時候,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做事,我就在客廳給方方講課。方教授很少出來,可能是怕打擾我們,我曾提議去方方的臥室講課,那樣他爸爸的活動空間會相對大一點。他不懷好意地一笑,你幹嗎那麼關心我爸爸?我咬住嘴唇緊盯著他,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一句話:你爸爸可以做我父親了。他又撇撇嘴冷冷地笑了,他的笑有些隨意卻又沒有表情。一個初三的孩子,有這麼冷漠的笑,總讓人覺得不怎麼舒服。

  有時候,方教授也會出去開會,也會有飯局,他在離開之前會準備好一些可口的點心。方教授是那麼寵方方。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子那麼愛吃巧克力。我一直固執地認為,喜歡巧克力的都是女孩子,這些女孩子或多或少有些憂傷,所以才需要吃這種高熱量的食物來溫暖自己。可我並不喜歡巧克力,覺得它甜得有些曖昧。感覺到寒冷的時候,我寧願蜷縮在被子裡抽煙,那纏纏繞繞上升的煙霧,讓我懷疑存在的真實。

  我用極大的耐性給方方分析話題作文,讓他以「幸福離財富到底有多遠」為話題寫作,他抽出稿紙,在上面來回地畫圈,嘴裡還嘰嘰咕咕的,他說幸福與財富根本是兩碼事嘛。我讓他把自己的寫作思路分析一遍給我聽,他把手中的派克圓珠筆轉來轉去。眼睛骨碌了幾下開了口:這個話題有一個隱含資訊,那就是我不得不承認幸福與財富之間一定有距離,這不難理解。像我爸爸,有錢但不幸福。方方拿眼睛看看我,也許他在等待我的問題。他一定認為我會問你爸爸為什麼不幸福。我反應冷淡,這讓小傢伙有些失望,他只好繼續說下去。他說我覺得財富有兩個方面,物質層面的和精神層面的。可以寫一篇雜文。我突然覺得這個孩子思維太過縝密,這樣的孩子似乎就不怎麼可愛了。

  方方挑釁地看看我說,我叫你什麼呢?我說你不想叫我老師就直接叫名字吧。他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說不行,那樣我爸會罵我的。他的口氣聽起來有些憂愁。後來我們達成協議,他叫我小老師。這個傢伙,不太想讓別人佔便宜,他說叫你小老師已經給你面子了,你叫我爸老師,充其量我叫你一聲師姐。方方的口才和他的長相都讓我驚訝。

  我正講到興頭上,他摸出一盒德芙巧克力,窸窸窣窣地吃起來。他扔一把到我面前,說吃啊吃啊,我白他一眼繼續講課,他歪著頭,想吃就吃唄!女生都喜歡吃巧克力。我就忍不住笑了。那你呢?他氣憤地盯著我,繼續朝嘴巴裡塞一塊塊黑糊糊的東西。

  講課從晚上八點開始,十點半結束。方教授住的不是學院的教授樓。從這兒回學校騎車要十五分鐘。回學校的路上,我總把車騎得飛快。雖然大街上的路燈一盞挨著一盞,但看到昏黃的路燈下自己蒼涼的影子,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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