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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後就不退了,他爸很無奈,說:兒子,退一步海闊天空。

  是嗎?你怎麼知道退一步是海闊天空而不是萬丈懸崖?陳默覺得在他的血管裡一定流淌著大量的他媽媽的血,所以他們才會有相似的強硬個性。自然,做兒子的不能跟媽媽明刀明槍地來,於是……他記得陸臻曾經說過,陳默是這個世界上最冷的暴力狂。

  不過這次算起來倒真的不是他的錯,那個女人坐下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將來是要出國的。」

  陳默幾乎有點好笑地看著她,回答:「我將來是不會出國的。」

  於是兩個人都松了口氣,都是被家人逼著出來相親的人,會有一點同病相憐的革命情感。陳默本來以為他會在這個城市裡交到第一個女性朋友,可是話題很快被引向了不可挽回的方向。

  學金融的碩士,過分驕傲,過分相信市場與經濟的力量,喜歡宣揚先進的民主人權,喜歡自稱納稅人。陳默記得他們當年做反恐預案的時候曾經給所有人分過類,而這些人實在是最叫囂卻最不需要特別關心的一群。因為他們幾乎沒有信仰,極難收賣,所以不會真正為任何事業而犧牲。

  至於忠誠嘛!

  陳默頗為無聊地看著那個女人一臉嚴肅地向他闡述什麼叫國家機器與政治工具。她說你們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為政治服務的,是個絕對效忠的工具。戰爭就像下一盤棋,失去哪個棋子無所謂,重要的是這盤棋要贏,下棋者就高興慶祝,而你偏偏就是一個棋子,當然,人有各種各樣的追求,如果你認為你很自豪,你儘管自豪吧!

  「不是的!」陳默在想,我最近真是太無聊了,我居然還會去反駁她,這實在太不正常了。

  「不是什麼?那你說你們效忠於誰?」

  「人民。」

  她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人民?人民這個詞太虛幻了,它根本就不存在。」

  陳默垂下眼,說:「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愣了一下,卻換了另外的表情,笑道:「你這是在幹嗎?至於嗎?這麼小氣,我們只是表達不同的觀點。」

  陳默抬頭瞪了她一眼,道:「走!」

  一瞬間的心寒,從頭一直冷到腳底,女人幾乎有些哆嗦地拿起包,頭也不回地走掉。

  人民嗎?什麼是人民?

  陳默看到窗外不遠處的人工湖邊有一群老太太在跳扇子舞,樹下有人在看書,而更遠的地方一群中學生剛剛補完課放學。人民嗎?當然,就是他們,可是也不僅僅是這些,他們有很多很多人。他們工作學習、考研出國。他們戀愛結婚、生子又離婚。他們被爭取、被利用、被保護、被犧牲。他們漫無目的,盲目生長。他們在暴力面前軟弱無能隨波逐流,然而到最後,他們仍然能夠選擇歷史的方向。

  他們就像是泥土,一直被踐踏卻總能開出鮮豔的花。他們存在著,所有看似偉大的會留下名字的人都將死去,只有他們永遠活著。

  所以,你看,人民這個詞一點都不虛幻,只是說給你聽,你也聽不懂。

  陳默心想,他會永遠記得夏明朗說過的那句話:我們選擇拿起槍,只是因為不想看到哪一天,自己的母親早上醒來,會聽到真實的爆炸與槍聲。就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苗苑看到陳默獨自靜坐,氣溫已經降下來了,陽光不復往日的力度,可是落到他的身上還是暖暖地勾出一個場,好像他能從天地間裁出一片來給自己,自成一派的感覺。

  很乾淨,非常乾淨!苗苑看著他刺短的黑髮和俐落的制服,心中萌動。

  這年頭男人的品味都壞掉了,他們用漫捲的劉海和五顏六色的頭髮來張揚自己。他們穿著不舒服也不妥帖的衣服,在身上鑽出各種各樣的洞,掛上一串又一串的金屬飾品。他們不會明白一個男人平靜而安定的樣子有多麼動人。

  苗苑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到他桌子上。她非常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陳默沒有轉頭,只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麻煩你了。」

  苗苑一時驚訝:「打擾到你了。」

  「沒有。」

  「我……我以後會小心點。」苗苑紅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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