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 上頁 下頁
六十九


  (108)

  那天下午,豔陽當空,和風絮絮,龍鳳呈祥,紫氣東來,我們為嶽洋的瑪當娜和樓上鄰居家的薩克雷舉行隆重的婚禮。貓咪的婚禮比較省錢,什麼喜帖花車蛋糕酒宴一律全免,直接送進洞房了事。

  薩克雷是一隻體格健壯,皮滑毛順的白腳花狸貓,起這個斯文名字,因為那家太太是英語老師,最鍾愛狄更斯和薩克雷這對文學史上的宿敵。

  從品種上來說,薩克雷有一點點高攀瑪當娜,但它長就一副山清水秀好皮囊,就補回去了。何況,「泰坦尼克號」教育我們,愛情是跨越階級的。

  「狄更斯死的時候,我啊,哭了整整一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下定決心再也不養貓,」 薩克雷的「媽咪」看上去頗為小資,小心翼翼地用尖尖的十指在瑪當娜的腦袋上掂了幾下,一副婆婆見新媳婦的架勢,「後來過了半年才又去領了薩克雷。」她搖搖頭。我們四個人站在樓房裡側靠牆一個背風的僻靜地方,對著兩隻青春年少的貓咪,感覺多少有些像在拉皮條。

  「要不,咱這就開始吧,」薩克雷的「爹地」清清嗓子,那是位樸實的北方漢子,一笑臉上兩個碩大的酒窩,態度很是認真,「咱家小薩兒的種好,包你們生一窩特棒的小貓仔。」

  嶽洋問,「你們的貓今年交配過幾次?」

  他回答得很爽快,「記不清了,我朋友裡幾乎全是養母貓的,公貓特搶手,」他一豎眉毛,「都說咱家小薩兒種好,一次成功率很高,生出的小貓仔漂亮得能上雜誌。」

  我和嶽洋對看一眼。雖然這一點有些委屈瑪當娜,可是,從另一個角度,公貓性經驗豐富一點,可以引導母貓,那也是為她好。

  前戲開始,我們一同用慈愛的眼光望著這對關公戰秦瓊的貓男女開始「非常速配」。然而,萬分出乎意料,瑪當娜跟我們下樓時還情緒不錯,到這個時候,卻突然扭捏起來,瞪起一雙眼睛,嗓子眼裡呼嚕嚕地嘶叫著,伸出爪子抵制薩克雷,不許它越雷池半步。薩克雷果然是情場老手,乖乖退後幾步,過一會,等瑪當娜稍稍平靜,再度低眉順眼死皮賴臉地湊上前去。

  「沒事,沒事兒,是這樣的,」小薩的「爹地」經驗豐富地安慰我們,「總得有個追求過程。」

  可是這個追求過程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終於兩隻貓咪一同尖叫起來,瑪當娜滾了一身灰土,而薩克雷的臉上赫然被揪下了幾撮毛,隱約露出一道血痕。

  「唉,你們的貓咪怎麼搞的?」薩克雷的「媽咪」跟著大聲尖叫,「真是的!不要就算了啦,抓人家幹什麼?」她大概覺得瑪當娜給臉不要臉,只有當老處女貓的命。

  速配失敗。我們灰頭土臉地帶著瑪當娜回到嶽洋的公寓,他穿上那件印著大便的圍裙,在浴室裡給瑪當娜洗澡。她現在安靜了很多,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盆裡,任憑嶽洋搓洗著她的毛髮。

  「你不喜歡他,對不對?」

  「我也不喜歡,」然後他自問自答,「那我們就不要他。」

  我敲敲門,「你會貓語啊?」

  他轉過頭來,對我笑笑,「我很快就好,」然後問我,「你說瑪當娜為什麼不喜歡那只貓?」

  我想了想,「也許他太濫情了吧,瑪當娜在他身上聞到了其它母貓的味道。你知道嗎,母貓發情的時候,身上發出的味道可以傳出一公里,我在網上看來的。」

  「你在罵人吧?」

  我笑起來,「給我看你的大便。」

  他騰出一隻手,掀起胸前的馬桶蓋,「好看嗎?」

  我點點頭,「色澤看上去很健康。」

  我回到客廳繼續看The Lake House,陰差陽錯相隔兩年時間的男女主角終於下定決心要會面時,茶几上,嶽洋的手機上進來一個短信,我把手機拿過來,那是今天的星座運程,葉曼發過來的。再仔細一看,卻不是水瓶座和雙魚座,而是水瓶座和雙子座。

  正在我發愣時,又一個短信進來,「昨天晚上,你到底有沒有吻我?我想不起來了。說謊也可以。週末開心。」

  我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握著那個諾基亞手機,感覺手心裡一點點發熱,然後發潮,仿佛要把金屬給熔化掉。我把手機放回茶几上,又拿過來。

  珊德拉布魯克在那家餐館等待基努裡維斯,一直到半夜,他都沒有出現,她黯然地離開。我回頭望望浴室,然後在手機上打了一個回復。

  「我沒有。」

  (109)

  「我沒有,」第二天下午同一時間,于樂瑤叼著一根土豆條,「我沒去找他,是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剛好碰到的,」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人流,「那天我買了一大堆速凍餃子,堆在櫃檯上付帳的時候,周凱正好排在我後面,」她把臉半掩在自己手上,「他問我,你那個拍照的就給你吃這個嗎?」

  「你怎麼說?」

  「我什麼也沒說,心裡突然很難過,」樂瑤喝一大口可樂,垂下眼簾,「後來他帶我回去,給我包餃子,你知道他祖上是北方人,餃子包得特別好,後來…」

  「後來你就一邊吃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吃,一邊吃一邊哭,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樂瑤有點不好意思,「你就嘲笑我吧。」

  「我沒嘲笑,有個那麼好的男人一直等你,運氣多好。」

  「他…他也不一定都在等我,」樂瑤看看我,「吃飯的時候,有個女孩子給他打了幾次電話。」

  「他接了沒有?」

  她點點頭,「他說在他媽媽家,」然後微微歎了一口氣,「他騙那個女孩的時候,我心裡很感動。」

  我問她,「他騙人家,你為什麼會感動?」

  「我不知道,」樂瑤乾脆地回答,「可能是覺得世界上起碼還有一個男人在乎我吧。」

  「你們又好了嗎?」

  「還不知道。」樂瑤說不知道,手上卻戴著周凱以前送她的那個表。

  我的好朋友于樂瑤和她那位溫良嫺熟的前男友周凱破鏡重圓了。周凱和天下無數癡心男人一樣,曾經不止一次說過「我上輩子欠她的」,把自己的不走運歸結到子虛烏有的前世因緣。北風那個吹啊,雪花那個飄啊,一頓地道的豬肉韭菜餡餃子之後,黃世仁帶著滿心委屈一腦袋紮回了楊白勞的懷抱。

  「你的他呢?」樂瑤問我。

  「很好。」我簡單地回答。

  「你好像不太高興。」她拆開小塑膠包,把花生米澆到草莓聖代上。

  我伸手去皮包夾層裡掏出那只幾千年前憋死的蝴蝶給她看,然後問她,「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樂瑤把那只蝴蝶打量了一會,很乾脆地說,「約她出來,把這個還給她,也不用點明,敲山鎮虎。這麼算計人家的男人,犯規的。」不得不承認,樂瑤對於感情問題,除去她自己的,頗能講得頭頭是道。

  那天傍晚,我給葉曼打了個電話,約她出來。我們在一家餐廳吃雞汁百葉包。

  葉曼一邊吃一邊小心翼翼地用餐巾護著她那件黑白格子圓領裙,桌邊放著一雙大大的,遮住她半邊臉的墨鏡,側面一個碩大的C。

  「真的嗎?」我忍不住問。

  「A貨。」她爽快地回答,然後泰然補充,「不過不是一般的A貨,做工很細,就算不仿Chanel,自己當品牌賣,估計也好銷,」然後對我一笑,「以後這種事猜猜就好了,幹嘛一定要問清楚?」

  「隨便問問。」

  她又對我嫣然一笑,「這裡的百葉包真不錯,我經常來吃,跟我媽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不回家吃飯嗎?」

  「很少,我爸媽太囉嗦。」她努努嘴。

  吃完飯,我拿出那個蝴蝶琥珀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這個是你的吧?」

  她抬頭看著我,眼光有些驚訝,像是問「怎麼在你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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