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 上頁 下頁 |
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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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我說,「泡在自己的眼淚裡,未必是什麼壞事。眼淚是鹹的,應該不會淹死。」 樂瑤搖搖頭,「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這時候她的手機上進來一個短信,她立刻撲過去接,卻是一個群發的垃圾信。樂瑤眼睛裡有種明顯的失望,我知道,她正在等方建打電話來道歉。 「他對你到底好不好?」 她用手捏著枕頭的邊,過了一會,說,「搞藝術的人可能脾氣都不大好,不過,」她抬起眼睛,「有才華的男人身上有種很特別的魅力,他笑一笑,你會覺得世界都翻了過來,然後就翻不回去了,什麼都不幹,光看著他皺著眉頭拍照,指揮那些模特擺姿勢,就覺得世界很美好,而且,他對我好的時候,的確當寶貝一樣,連在大街上都會當眾抱著我走路,」她的眼神明朗起來,「嶽洋給你這種感覺嗎?」 我說,「我不覺得他很有才華。」然後拿著那個水晶瓶子晃了晃,裡面魚兒藍幽幽的亮光在我眼前閃了一閃。我不由微笑起來,或許樂瑤是對的,嶽洋也給我一種類似的感覺;他笑一笑,世界就翻過來,然後,翻不回去了。 我們說起舒穎,樂瑤說,「她太癡心了。」 我歎了口氣,「可惜已經這麼多年,能感動的人全都感動過,就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我們都放棄了。」用二姐的說法,是「久病無孝子」。 「我覺得你們更加應該堅持,」樂瑤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如果你們都放棄,不再努力,她哪天即使有心談戀愛了,也會覺得難以下臺,」她很認真地說,「舒穎那樣的女人,一定自尊心很強,會為了維護在別人心中印象立一輩子貞潔牌坊。」 「那怎麼辦?」我問。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給他們搭橋吧,」樂瑤飛快地做了決定,把孫康的手機號寫給我,「有些男人適合戀愛,有些男人適合結婚,舒穎算是和你大哥談了十幾年戀愛,現在該找人結婚了。」 我們打開收音機聽嶽洋的節目,那天,一個女孩說她為男朋友打掉過兩個孩子,對方卻一直不願跟她結婚,說希望等事業有了一定成就再說。 嶽洋問,「他是幹什麼的?」 女孩說是一家生活用品公司的銷售經理。 「那不叫事業,那叫掙飯吃,男人講『事業』這兩個字需要資本,掙飯吃的,首要任務是養家糊口,」嶽洋說,「離開他。」 女孩說,「我想過幾次,可是已經很多年了,總是不捨得放棄。」 嶽洋說,「但他早就放棄你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一部分;他已經放棄你兩次了。離開他。如果下次你再打電話來說又打掉一個孩子,我不會再接。」 「好沉重,」樂瑤說,「不過嶽洋的聲音聽上去好帥。」 我笑笑,「他經常說覺得自己像個感情垃圾桶。」 那天晚上,三點多鐘,我醒來,迷迷糊糊地站在窗前望出去,嶽洋的燈還亮著。再醒來,五點多,燈熄了,我才又放心地爬回床上去睡。 樂瑤坐立不安地在我的房間裡度過了大半個星期天,終於決定回去,她說,「我去看看。」 於是,我送樂瑤回去,嶽洋開車,我們坐在後座,在一個紅燈處刹車時,椅子夾縫裡一樣東西滾了出來,我伸手摸過來,是一塊金黃的圓形琥珀,裡面有一隻深褐色,花紋豔麗的蝴蝶。 樂瑤歸心似箭地看著窗外,嶽洋正在觀後鏡裡專注地凝視後方,剛刮過鬍子的臉頰微微發青,顯得那麼帥。我默默地看著那只蝴蝶,過了一會,把它緊緊地捏在手心裡。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那只悶進琥珀的蝴蝶,喘不過氣來。 (104) 方建住在一棟頗為氣派的大樓裡,電梯「嗖」地一聲上了二十七層,樂瑤對著電梯間的鏡子咬了咬牙,「他最好別在,否則我饒不了他。」 樂瑤開門進去,叫我和嶽洋在門外轉角處的圓臺上等她。隔著玻璃,遠遠的可以看見幾條街外的公園綠地,樹木花草,和星期天出來遊玩的人群。 我問嶽洋,「昨天晚上那個女孩子是不是讓你很不高興?」 「哪一個?」他回問我。 「打掉兩個孩子那個,」我說,「你聽上去有點不高興。」 「沒有,」他低下頭,穿著運動鞋的腳在地上蹭了兩下,「只是覺得她不值得。」 「如果你是她男朋友,會怎麼樣?」我問。 「把所有的錢都給她,然後和她分手,」他的聲音平靜得像窗外的天空,「我估計他不愛她,或者曾經愛過,現在不愛了。和她分手,相當於放她一條生路。」 「她說不定會去自殺。」 他淡淡地笑笑,「我想不會,那種類型的女孩子通常比看上去要堅強。」 「如果她的男朋友打電話給你,你也會這麼建議嗎?」 「會的。」他轉過頭去,望著圓臺另一角外面的景色。透過修長的背影,我仿佛能看見他眉宇間不以為意的神情。 我對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也轉過身去,從口袋裡掏出那塊琥珀,放在眼前,抬起頭,對著亮光,凝望裡面的那個蝴蝶翅膀斑斕的花紋和細細的觸鬚。 我想起葉曼說過的,琥珀是雙子座的守護寶石,而蝴蝶琥珀代表永遠的幸福。永遠的幸福用窒息的痛苦來成全,多麼諷刺的象徵。 她是怎麼把這個永遠的幸福掉到岳洋的車裡的呢?我的心裡猛然一陣刺痛。 我正要把琥珀放下來,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說,「別動。」 我楞了一下,轉過頭,嶽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手裡拿著手機,「你別動,保持這個姿勢,」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就這樣。」然後飛快地把手機鏡頭向後一轉,對焦後按下快門。 「剛才,你那個樣子很好看。」他把手機遞給我,「你看。」他臉上帶著明朗的笑容,像碰到了什麼很高興的事,說完話,又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看著自己的影像在他的手機螢幕上顯現出來,剛好穿著一件白襯衣,側臉映著窗外的藍天,那枚琥珀在我的指尖煜煜生輝。 我抬起頭望著他,他也正溫柔地望著我。 一個問題像肥皂泡般從我嘴裡蹦出來,然後在空氣裡炸開,「你愛我嗎?」 他依然溫柔地凝望著我,望了一會,輕輕地說,「當然愛。」他的鼻息輕輕地拂動我額前的頭髮,口氣像小孩子承認錯誤一樣。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低下頭,只顧努力地眨著眼睛,不讓眼裡的潮意聚成淚水。 幾分鐘後,我抬起頭來,抓住他的胳膊,笑笑,「你把我的耳朵拍得太大了。」 「是嗎?」他把照片舉到眼前,把頭湊到我旁邊,拍了一張大頭照,「看誰的耳朵更大。」 我們一起看著合影,嶽洋問,「還想上雜誌嗎?」 我轉頭看看他,然後搖搖頭,「不想了。」 他問為什麼,我說,「我怕別人看上你。」 「那是什麼?」他問,指著我手裡的東西。 「一塊琥珀。」 「真的嗎?」 我點點頭,「你以前沒見過嗎?」 「沒有。」他回答得很肯定。 我遲疑了一下,說,「是…鞋子上的裝飾品。」 這個時候,樂瑤苦著臉走了過來,一眼不眨地瞪著我,遞給我一張紙條。那是方建留給她的,說暫時在郊區一個朋友家住,下星期直接和他一起去張家界,叫樂瑤「勿念」。 「王八蛋,他跟我說好要帶我去的!」樂瑤咬牙切齒,「王八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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