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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您和您的她,」 他指指盒子,「興奮感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一個濃妝豔抹,頭髮染成紫紅,穿件露背的豹皮花紋短裙、黑色網眼絲襪的女人走過來,高跟鞋清脆地敲著地面,停在我們面前,用種說不清道不明卻滿溢風塵氣的眼神瞟我們一眼,伸出修得山清水秀的指甲拈了一個「超薄裝」,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扔進左手的籃子,又「蹬蹬蹬」地帶著一身廉價香水氣往前去了。

  我們一起看看那一排「超薄裝」。

  「你說她是不是只雞?」我湊到嶽洋耳邊輕輕地問。

  他的臉上浮起微笑,指指「超薄裝」那幾個字,「我猜是為了速戰速決。」然後神情自若地問,「說正經的,你覺得買哪一種?先說明,我不要『超薄裝』。」看他的樣子,仿佛我們在挑的不是保險套而是霜淇淋。

  「我不要『螺紋裝』,感覺像機器。」 我說。

  最後,我們挑了薄荷香型的「摯愛裝」。他若有所思地問,「會不會很涼?」

  我覺得好笑,「你試試就知道了。」

  出了超市,沿街走了幾步,他突然站住,轉過身來,看著我微笑。

  「怎麼了?」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笑什麼?」「我在笑剛才付錢,那個售貨員看我的時候,你臉上的神態。」

  「我…什麼樣子?」

  他指指自己手裡的保險套盒子,「大義凜然,好像你和我買的東西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忍不住也笑起來,往他胳膊上捶一拳,「快放到口袋裡去,人家看見了! 」

  我的第二拳還沒碰到嶽洋的胳膊就在空中停住了。隔過他的肩膀,我看見一個很像大姐夫童子捷的男人從人行道的那一邊走過來,旁邊是一個女人,懷裡抱著一隻大大的皮卡丘。

  我下意識地用力眨眨眼睛再看,對面的男人臉上的線條也在刹那間繃了起來。我沒看錯,那的確是童子捷,他旁邊的女人穿著吊帶牛仔短褲,一手摟著皮卡丘玩具,另一隻手和童子捷的手握在一起;如果大姐夫夠牛B被狗崽隊追蹤,這個場景就是八卦雜誌上喜聞樂見的「十指緊扣親密無間」。

  嶽洋順著我的目光轉過頭去,又轉回來,看看我,「誰啊?」

  「我姐夫…」我喃喃地說。

  童子捷比我鎮定得多,他立刻鬆開那個女人的手,走過來的時候,不僅臉上的線條都調理平整,甚至還微笑著跟嶽洋打了個招呼,介紹說身邊抱皮卡丘的女人是他的業務夥伴。那個女人幹幹地對我笑笑,不住伸手去擼額前的劉海,可是頭髮不太聽話,她剛綰到耳後,又立刻搭拉下來。

  「小安,改天一起吃飯吧,」大姐夫說,「我給你打電話。」

  我木木地點點頭,看著他和那個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那一頭。

  「你姐夫很清純嘛,」上車後,嶽洋把保險套盒子放在一疊CD上,「還給女人買皮卡丘。」

  「那不一定是他買的。」

  「他陪人家逛街,不是他買,難道還讓人家自己掏錢?」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逛街?」我悶悶地說。

  嶽洋看看我,不再說話,發動汽車。

  「我姐姐懷孕了。」過一會,我說。

  他沒說話。

  「你覺得那個女人漂亮嗎?」我問他,「我是說,從男人的眼光。」

  他想了想,「一般吧。」

  「一般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看她一眼,覺得還不錯…」

  「你覺得她還不錯?」我有些生氣,「沒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溝溝嗎?」我對著觀後鏡撇撇嘴,「奔三了,還穿白汗衫牛仔短褲抱著皮卡丘裝嫩,連我都不穿那種款式了!」

  「小姐,說話留點後路,過幾年你也會奔三,脖子上也會長出溝溝來的,」他敲敲方向盤,「聽我把話說完,我看她一眼,覺得還不錯,但不至於想要回頭再看第二眼。滿意了吧?」

  「不滿意,」我嘟起嘴,伸手掐掐他後視鏡上掛的那只HelloKitty,「我大姐比她漂亮多了。」

  「你大姐和姐夫結婚幾年了?」「三年多。」

  「那你大姐漂不漂亮,對你姐夫已經沒有多少影響力了。」

  「你是不是在氣我?」「我是實話實說,」 他揚起眉毛,「你忘了嗎,我就是專門給人解釋這種婆媽問題的。」

  「那你再解釋解釋。」

  「你大姐再漂亮,會像剛才那位一樣穿著白汗衫牛仔短褲抱皮卡丘裝嫩嗎?」

  我瞪他一眼,「我大姐根本不需要那樣。」

  「你大姐需不需要和你姐夫需不需要是兩回事。」我再瞪他一眼,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起。童子捷沒等到「改天」,估計和那個女人一分頭就給我打電話了。

  「我姐夫約我吃飯,怎麼辦?」我問他。

  「去啊。看來他很著急。」

  「那他一定會叫我別告訴大姐。」

  「難道你真想去告這個狀嗎?」

  「不想,可是,」 我咽一口唾沫,「我覺得這樣很喪權辱國。」

  他笑起來,「那不是喪權辱國,是維護世界和平。」

  我答應了童子捷,關掉手機,問嶽洋,「你知道什麼叫世界和平嗎?」

  「當然知道,就是不打仗,」他問了餐廳位址,轉過方向盤,「只要不打仗,什麼都好。和為貴。」

  「那是你們男人的邏輯吧。」我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他斜睨我一眼,「對於我們男人來說,所有的女人都是聯邦。」

  我又好氣又好笑,「唉,你說我姐夫長得是不是很帥?」

  「這要問你。」

  「據說他很討女人喜歡,不過我覺得他眼睛太小了點。」

  「你姐夫的眼睛不是太小,是有點花,」嶽洋懶洋洋地說,「他讓我想起金瓶梅裡的西門慶。」

  「正經點。」

  「我很正經,西門慶是我的偶像。把三個女人哄得高高興興,現代男人誰做得到。有能力的沒福氣,有福氣的沒能力,天時地利人和,又有能力又有福氣的,多半是同性戀。」

  「你怎麼知道西門慶不是在打腫臉充胖子?」我望著前方。

  在眼角的餘光裡,我看見他轉過頭來。

  「西門慶為了尋花問柳,想方設法買壯陽藥,還找外國和尚求『房中之術』,」 我有些得意的看著他,「歷史上的西門慶就是因為腎虧,三十三歲就死了。怎麼樣,想學嗎?」

  「你怎麼知道?」

  「只有你一個人看過『金瓶梅』 嗎?」我笑起來,「我爸認識一個中文系教授,專搞金瓶梅研究,三句不離本行。」那回趙伯伯多喝了點,把金瓶梅裡的房中術細細道來,樂得二姐一個勁給他斟酒,嚇得老爸再也不敢請他來家吃飯。

  「那…」他舔舔嘴唇,「你爸研究什麼?」

  「五代十國,很無聊的,」我拿起包背在身上,「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你自己去吧。」

  「吃牛排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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