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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十五分鐘後,方建來了,他身材高大修長,並沒有很多所謂藝術家那種邋裡邋塌,長髮飄飄的氣質,打扮得相當乾淨整潔,穿著像個標準的白領職員,唯一與眾不同的亮點是臉上一副很高級的黑色寬框眼鏡。他臉色有些嚴肅,像是也沒有睡好。

  「瑤瑤。」他站在桌子邊注視著她。

  樂瑤坐在方建的摩托車後座飛馳而去,她的裙子在清晨裡的風裡翻飛,像只美麗的黃蝴蝶。

  那以後一個星期,嶽洋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我照舊聽他的節目。

  有一個女人打電話去說為什麼婚姻變成了愛情的墳墓,嶽洋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是,如果沒有婚姻,愛情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你連燒紙錢的地方都沒有。」

  我在半夢半醒裡關掉收音機。突然,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聽他這麼講話。

  「小安,你臉色好差。」 第二天清早,二姐照例往嘴裡灌黑咖啡,一邊飛速地翻一本雜誌,破天荒不是財經雜誌,而是「瑞麗家居」。這個週末她去買了一堆生活雜誌,並且認真地查看起家居用品的行情。

  我從桌上抬起頭來,「是嗎?」

  她重重地點頭,「以後晚上早點睡。我看你現在比我睡的時間還少。」

  我又把頭埋進胳膊,過一會,再抬起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是,如果沒有婚姻,愛情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你連燒紙錢的地方都沒有。」

  二姐轉過頭來看看我,「誰說的?」

  「我說的。是不是很有才?」

  她白我一眼,「很無聊。」她站起身來,去拿外套。

  「姐,我馬上就開始找房子,爭取這個月底搬出去。」

  「不用那麼著急。」 她用令我眩暈的速度鑽進一對鞋跟總有六公分的高跟鞋,「不是說好了我幫你找嗎?」

  我搖搖頭,「我自己找吧。」

  她想了想,「那也好,Good luck ----- 」 長長的尾音像條絲帶般隨著她苗條的身影飄出門去。

  總有一些日子讓我懷疑人活著除了製造一大堆垃圾還有什麼價值,這便是其中之一。一進辦公室,收到胖妞的電話,剛剛有個廠家代表和她聯繫,建議她嘗試一種新出的「脂肪搓板」,一次療程三十天,她說想把它寫進書裡。

  「脂肪搓板?就是…像搓衣板那樣?」 我一邊揉眼睛一邊問。

  「對,是減肥領域的最新發現,如果把人體比作一件衣服,那脂肪粒就有點像衣服上粘著的毛球,可以通過適度的外力揉搓把它們縮小、壓細、擠扁、震碎,最後排泄出去… 」我皺起眉頭把聽筒拿遠一點,「會有危險性嗎?」

  「應該沒有,這是物理作用,不是化學作用。」她的聲音充滿信心,又闡述半天,說「醜小鴨瘦身寶典」交稿日期要往後推兩個月。

  我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兩個月?你不是開玩笑吧?」我提醒她如果那樣的話有可能趕不上下一期圖書目錄,胖妞有些不高興,「我希望能夠讓它盡善盡美。」

  「可是… 」 我忍不住,「你已經很…相當苗條啦。」

  「這不是已經不已經的事,對於你們來說這只是一本書,而對於我來說,這是我活到現在,做過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你明白嗎?」 她現在人氣蒸蒸日上,blog點擊率過百萬,她的說話口氣也隨之越來越壯。放下電話,對面辦公桌上的同事對我擠擠眼睛,「她真的半年多沒吃飽過飯嗎?中氣那麼足,隔了這麼遠,我都聽得見。」

  「天曉得。」我有氣無力地托著腮幫子看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

  下午,于樂瑤來電話,告訴我她的包找到了,有人拿走了裡面的幾百塊現金,把包和其餘東西都扔在那家奶茶店附近的一個垃圾桶裡。

  「謝天謝地,」樂瑤阿彌陀佛加感謝上帝一番,「你確信你姐姐不肯借包嗎?」 她不死心。

  「我確信。」

  「那就算了,」一轉眼,她又興高彩烈,「這週末我們去同裡,要不要一起去?」

  「這個星期很忙。」我叫住她,「如果一個男人說過要給你打電話又沒打,你會怎麼樣?」

  「不知道,」樂瑤乾脆地回答,「從來沒人敢這麼對我。」 她好像已經忘了就在兩天前,還有個男人罵她是「豬」。

  下班前,突然收到嶽洋的電話,他說「一起吃晚飯吧。」

  我問他,「吃什麼?」

  「等一會你就知道了。你幾點下班?」

  我踏上他那輛北京吉普的時候,車裡的後座上已經放著一堆超市的大袋小袋,裡面放著買來的菜。

  他說,「我做菜給你吃。」

  「你會燒菜?」我有些驚訝。

  「很奇怪嗎?」他反問。

  「你看上去不像是會燒菜的人。」

  他笑了笑,發動引擎, 「你們的辦公樓很漂亮,」他問,「你是幹什麼的?」

  「圖書編輯。」

  「不錯啊。」

  「也很辛苦,」我把今天早上和胖妞的電話告訴他,「如果她不肯和我們簽約就糟糕了。」

  「她是想一直減下去嗎?」

  「有這個趨勢,她說減肥是她活到現在幹過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那她活得太可憐了。」他淡淡地說,一轉車把打了個漂亮的轉彎。正對我的CD臺上放著兩個牛皮紙信封,一個封面上寫著「爸爸」 ,一個上面寫著「姨媽」。我有些好奇地打量,伸手想拿過來看看。

  「小心,那裡是我爸和我姨媽的頭髮,」他注意到我的眼光,「我有個中學同學在一家醫院工作,他說像我們這樣,最好同時做父系和母系的鑒定,也就是把你的頭髮和我爸爸以及我姨媽的頭髮比較,確定和他們有沒有親緣關係。對了,」 他補上一句,「你也需要拔幾根頭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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