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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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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把它當成了被子吧,」我說,「我睡覺喜歡踢被子。」 「還好你踢的是我的肚子,再往下幾寸我告你性騷擾,」他看看鐘,「怎麼才十點?」 「啊,十點了?」我叫起來。 「昨天睡覺的時候就快天亮了,」他伸個懶腰,嘴張到一半,突然抿攏起來,擰著眉頭凝視著我。 「你看什麼?」 「其實,你剪短髮會比這樣好看,」他比劃著,「你的臉小,耳朵又太大,如果剪個中短型的,再燙蓬鬆一點,一樣可以蓋住耳朵,而且顯得比較可愛。」嶽洋擺出一個鄭重的神情。 我瞪他一眼。 「你總是讓貓在…你的衛生間裡上廁所嗎?」我一邊喝麥片,一邊忍不住問他。他衛生間裡的馬桶正對著一隻貓沙盆。 「我覺得這樣比較民主,」 他把果汁倒進杯子裡,「而且,如果我和瑪當娜一起內急,我會讓她,女士優先。」「那…別人看了不會討厭嗎?」 他看看我,「我基本上沒人到我家來。」 「為什麼?」「我不喜歡自己窩裡有別人的味道。」我點點頭,接著喝麥片。 過了一會,我說,「有時候我想,也許你真的就是我哥哥。」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覺得好像認識你很久了。」 「所以你昨天晚上跑來陪我?」 「可能吧,」 我問他,「那個杯子最後怎麼樣了?」 「打碎了。」 「劉德華呢?」 「死了。」 「張學友真討厭。」 他翹起一邊的嘴角笑笑,問我,「這是檀木的嗎?」 他指著我右手上那串淡紫色的木珠。 「我不知道。」「辟邪的嗎?」我搖搖頭,「戴著玩的。」然後指指他的手腕上那根紅線,「你呢?」 「也是戴著玩的。」 「有人給你系上去的吧?」 我指指那個結,「這個結,從你自己的方向是打不出來的。」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我小學裡勞技課上學過十五種不同結的打法,這一種,叫同心結,很難打。」 他轉過自己的手腕看了看,沒說話。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裡面傳來二姐壓低了的聲音,「小安,你在哪兒?」 像是很著急。 「我…我在一個朋友家。怎麼了?」 「老爸來了! 他剛剛按了鈴,現在正上樓呢,我就說你在於樂瑤家,你快點回來啊!」二姐吩咐完畢就掛上了電話,聲音裡有些氣急敗壞,我能理解:她有很多東西需要在老爸進門前整理,比如客廳DVD機邊香港帶回來的最新A片,茶几上的香煙盒和煙灰缸,廚房櫃子裡的Scotch,還有,浴室櫃子裡應該起碼還有一盒超薄型杜蕾絲。 十一點,嶽洋把我送到二姐家樓下。他的北京吉普沿路開出幾米,又停住,倒了回來。他搖下車窗,把下巴擱在窗口,在陽光下半眯著眼睛說,「高臨安,我們去醫院做個血緣鑒定吧。」 雖然也曾想到過「血緣鑒定」,但聽到這四個字從他的嘴裡吐出來,我還是愣了一下。 「你知道怎麼做嗎?」 「我去問問。」 「貴不貴?」 「我想應該不會太貴。」 「有必要嗎?」 我咽了口唾沫,「我是說,你可以先去問問你父母…」 他把眼光投進觀後鏡凝視了一會,說,「我不想去問他們。」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嶽洋把眼光收回來,望著我,突然笑了,「假如你真是我父母當中哪個的私生女,怎麼辦?」 「那我希望你爸或者你媽比較有錢,我姐姐說了,一年三萬撫養費,二十四年,去掉零頭,算七十萬。」這麼說著,我有些難過起來。 他吹一聲口哨,「這麼貴啊?我猜我爸我媽付不起。」 「付不起拉倒,」我低下頭, 「我是被裝在一個菜籃裡放到別人家門口的,跟你那只貓差不多,」我使勁踢開腳邊一個蘋果核,抬起頭來,「貓活一歲等於人活七歲,我是只三歲半的貓,是我大還是瑪當娜大?」 他看看我,臉色嚴肅下來,「你大,」過一會,輕輕地說,「對不起。」 我搖搖頭。 「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我把號碼輸在他手機上,他按下一個鍵,空氣裡響起「南加州從來不下雨」 ,我低下頭,自己手機上的紅燈在亮。 「其實我不喜歡別人的手機鈴聲和我的一樣。」我笑起來。 「我也不喜歡,」他也笑了,一邊啟動馬達,「晚上給你打電話。」 他很自然地說。等我走幾步回頭,他的吉普車已經消失在路口。 事實證明,我回去得不是時候,正趕上老爸週期性的出離憤怒。 我不曉得男人的更年期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那是否和前列腺有點關係,我只記得,從幾年前的某一天,高副教授,我的老爸,脾氣變古怪了,也不是太糟糕,就是隔個一年半載會為點雞毛蒜皮出離憤怒,發起火來,大官僚般地訓人,小女郎般的難哄,發完火來一句「養女不教如養豬」。大姐說「爸是不是職稱沒評到心裡不順」,二姐說「才子本來就這樣,以前壓抑幾十年,那是潛伏期」,我心裡想,就是養豬,老爸也不算個成功的養豬專業戶。 「有女兒,不可輕。撫育大,繼宗承…爸,這點你做得很好唉…」二姐的聲音。或許是從前過於叛逆,把反骨都挫平了,現在二姐對老爸很遷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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