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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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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皮,看看我,我說,「是個男人。」 「說什麼?」「說等一會再打來。」 她伸手拿過電話看看上面的來電顯示號碼,沉默一會兒,淡淡地笑了笑,又開始翻那本雜誌,「對了,」 她問,「你相親相得怎麼樣?」 我告訴她物件是曾疏磊,不出所料,她哈哈大笑起來,「就是那個每天天不亮就拉琴的小胖子嗎?」 我告訴她曾疏磊身上的嬰兒肥全沒了,個子也長高了,可以說變得相當帥,「反正走在路上,我肯定認不出來。」 「你喜歡他嗎?」 「我們聊了很久,」我咋咋嘴,「他是魔蠍座的,魔蠍座和雙魚座是百分之九十協調星座,很適合做朋友。」 「他覺得你呢?」「我不知道,」我拿起茶几上一罐剩下的可樂往嘴裡倒,「不過我說他小時候拉琴拉得難聽。」 「巨蟹座和天蠍座呢?」 二姐沉吟一會兒,突然問我,「巨蟹座的男人和天蠍座的女人?」 「讓我查一查,」我從書架上抽出那本厚厚的星座解析書,過一會兒找到巨蟹座和天蠍座的速配指數,「是百分之一百哦,就是說,巨蟹座的男人和天蠍座的女人是天生一對! 」我把書上那一段指給她看,「你看,巨蟹座的熱情會化解天蠍座的矜持,而天蠍座的神秘也會讓巨蟹座如癡如醉… 」 二姐湊過頭來看了一會,「撲哧」 一聲笑了,點點我的額頭,「這你也相信! 」 「不是你問我的嗎?」「洗澡去吧,不早了。」 「我要用你的泥巴面膜。」 「用吧。」 於是我去洗澡,等我洗完澡,做完面膜,二姐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外面的遠處的燈火。 等我一覺醒來,客廳裡的燈還沒關,我探出頭去看看,她依然坐在沙發上,空氣中幽幽地飄著巴赫的Air,聲音調得非常輕,在夜色裡,水一樣地彌漫。二姐手上點著一根Mild Seven,細細的煙在白皙手指上縈繞著,在大紅浴泡的襯托下,她的側影有種難以言明的美豔。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是在等那個男人的電話。可是,電話鈴再沒響過。 從小到大,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姐都是我的楷模,我覺得她的人生十全十美,一路順風,鋼琴彈到八級,跳舞學過芭蕾,小學裡三條杠,中學裡團支書,大學裡學生會主席,仰慕者無數,童子捷為了追求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專門聽了老爸整整一學期的課,還是最枯燥的五代十國,弄得老爸以為這個有志青年想報考歷史系研究生,特地給他列了一張書單。 所以,當大姐突然在那個送子觀音面前痛哭流涕時,我一時間無所適從。 那個重達兩斤、滿臉貼金、手裡抱個大胖娃娃的中年阿媽笑眯眯地站在大姐家客廳裡那架歐式88鍵施特勞斯鋼琴上,很是醒目,那是童子捷的媽、也就是大姐的婆婆送給他們的結婚三周年禮物。放在鋼琴上,因為那個角落在全屋地勢最佳,據風水先生說,是「正面玄關、遙照臥房、坐北朝南、紫氣東來」,童家是做生意的,風水先生的話比聖旨還管用,退一萬步講,那架一萬八百零八塊的鋼琴本身就是大姐婆婆送的結婚禮物--她當然有權利決定上面該擺什麼。 第一回看見這個不倫不類的組合,老爸愣了一會,點點頭,推推眼鏡,「好,…中西方文化結合,好,有特色。」 二姐發現新大陸般叫起來,「咦,這BB幾個月了?你們看,他的小雞雞為什麼這麼大?唉呀,怎麼還是往上翹的嘛…不過,包皮好像還沒割掉…姐夫啊,你媽那麼時髦怎麼不知道現在小孩都流行割包皮的?」我忍不住跟著她笑起來,老爸狠狠地瞪我們一眼,大姐和童子捷臉上有些尷尬,虧得她婆婆不在。 「他媽說…」大姐敲完一段德彪西的「快樂島」,自己卻煩惱得趴在琴上掉起眼淚來,「他媽說,一天到晚彈什麼琴,這個琴,一萬多塊,是買給我孫子的,又不是買給她的,讀再多的書,母雞的本分還是下蛋!」 她邊說邊嗚嗚地哭,「還說…還說,三十幾了,就算下蛋,也容易散黃!」 真是豈有此理,我眼前浮起童子捷媽媽和她那三個下巴。那是一個永遠不必擔心脖子上起皺紋的幸運女人--她的脂肪早已把脖子撐成了一個圓溜溜的水煮蛋。 「她這麼跟你說的?」 「沒有,」 大姐伸手去抽紙巾,「跟童子捷說的,童子捷上次跟我吵架,說出來的…」 「你們又吵架了?」 她點點頭,「他最近事情多,工作忙,又不順,老闆著臉,他媽逼他,他心裡更煩,回來就跟我吵,怪我不肯生孩子,其實我從去年下半年就不吃藥了,就是不行… 醫生也看過,說我們都沒問題,可能是心理因素,據說這種事情越急越不行,加上他還老是出差,有時候一個月沒幾天在家…」大姐又抹起淚,「剛結婚的時候,說好晚一點要孩子,現在他全怪到我頭上來,那次清明去給媽上墳,前一天我們大吵一架,他一晚上都沒回來,睡在辦公室裡,虧得他第二天還是去了……」 不得不承認,在我們家人面前,童子捷還是把風度維持得很好。 大姐哭訴一番,心情像是好了一些,她遞給我兩張卡片,「他姐姐說上回你推薦的普拉提老師很好,專門叫我謝謝你。」 童子捷的姐姐是一家健身俱樂部的經理,時不時通過大姐來請二姐和我幫忙,去年二姐公司獎勵優秀員工的便是那家俱樂部的年卡--那可是上百位優秀員工,我當然沒那個花頭,只是替她找過幾次教課的老師。 我低頭一看,是三十天的免費會員卡,「三十天之後呢?」 「他姐姐說可以照員工價八折。」 「精屁蟲。」我在心裡說,對大姐笑笑,「憑我的工資,四折都去不起。」 「對了,你是不是有個同學在XX雜誌做編輯?」 大姐想起什麼,「他姐姐上次問起,不知能不能請她寫篇文章?有好處的。」 「噢,我去問問于樂瑤。」 戀愛為灰姑娘送來仙女的馬車,婚姻卻把它變回一隻大胖南瓜。下樓的時候,我有些黯然:小時候想當中國居里夫人的大姐,現在一心要討婆家的喜歡,還被罵不會下蛋的母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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