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靜夏戀(68)_王曉虹

六八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吃力地將血腥氣含在喉嚨，面對著蜂擁的媒體，用力地，清晰地說：

　　「無論外界怎麼評論，我都無條件地支持韓小姐。我相信她絕不會抄襲。」

　　聲音有些虛弱，但是吐字有力，優雅的聲線回蕩在每一個記者的耳中，像校園裡低柔舒緩的一陣風。

　　所有的人止住了腳步，愣了片刻——

　　無條件的支持？

　　不約而同地想到梁嘉駿導演曾經說過的話。

　　「在事情完全弄清楚之前，不會終止與韓小姐的合作，並且願意支持她。」

　　在這條新聞爆出來後，曾經作為條新聞沸沸揚揚地熱炒過一陣了，而首先得到此資訊的報紙也因此大撈了一筆油水……

　　而現在，池俊森竟然前提都省掉了，願意無條件地支持韓靜染！

　　這絕對是近日來最火爆的一條新聞！

　　眾記者仿佛從夢中醒來，「嘩」地爆發出一陣驚歎，剛剛踏入門口的記者們又都蜂擁而來，將鏡頭和話筒全部對準了池俊森：

　　「請問您為什麼這麼肯定地支持韓小姐？」

　　「難道您和梁導演面為共事，實為情敵？」

　　「您一而再地鼎力幫助韓小姐，韓小姐有沒有什麼回報？」

　　池俊森木然地望著辦公樓的走廊，望著裴沉羽黑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裡，消失在校長室冰冷的門口，他應該當是義無反顧地推門而入了吧，他應當正擁著傷痛的她為她療傷吧，可是他只能麻木地站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無法做。

　　蜂鳴般喧鬧的聲音環繞在耳際，眼前仿佛繚繞著黑黑白白的看不清的影子。大腦一陣劇痛，痛得像要裂開。

　　他聽不到他們的問話，看不到無數閃爍的閃光燈，他只看到他抱著她親吻的場面。

　　她柔軟而綿長的髮絲糾纏著他黑色的衣衫，漫無邊際的長髮和漫無邊際的黑色襯衫，他環繞著她，她雪白的肌膚碰觸他的手臂、身體，他灼熱的唇細細密密地吻著她。

　　那個吻好像魔咒一樣，硬生生地鑽進他撕裂的心臟，痛得他無法呼吸，而那枚銀色的耳釘折射出的凜冽寒光，卻像一把鋒利的劍，將已千瘡百孔的心臟，用力地、徹底地粉碎——

　　一瞬間，他仿佛聽到心臟轟然崩裂的聲音，眼底漆黑一片，只看到一滴碩大的、猩紅色的鮮血從黑暗的隙縫中滾落，像眼淚墜地一樣四散開來。

　　「沒有回報，什麼都沒有……即使是這樣……不是會幫她……。會一直幫下去……」

　　不知道神志是否還清楚，亦不知道是在回答記者還是在回答自己，他輕輕張開乾澀的嘴唇，喃喃地說。

　　「我的天哪！」茉莉手捧著一分報紙，眉頭緊皺，「俊森少爺也大瘋狂了，我只是讓他去擋一擋記者，隨便應付幾句就好了，他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傷害自己呢……真是……」

　　韓靜染心裡一驚，奪過茉莉手中的報紙。

　　報紙最醒目的地方，赫然印著幾個觸目驚心的黑體字：

　　願意無條件支持韓靜染，鋼琴王子陷入苦戀？

　　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擊中，韓靜染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些天來，無論報紙上怎麼沸沸揚揚地討論著關於她的事情，池俊林一直是最沉默的，也許是他不知道，也許是他不想理會，儘管韓靜染心中亦是明朗，即使別人都不相信她，他也應該是信任她的，因為她的書裡，有他一半的心血，可是當他把這句他相信她的話通過媒體告訴她，她卻無端地緊張了起來。

　　在這樣緊張的關口上，任何人說出支援她的話，都會遭到眾人的攻擊，她不願意看到他因為她的緣故而受到傷害，在公眾的心裡，他原本是多麼完美的一個神啊……

　　「茉莉，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脊背上泛起絲絲涼氣，她驚痛地問。

　　「小勳打人那次，是俊森少爺帶我到學校的，那次莫夫人硬要你跪下，可是樓下來了一大幫記者，我怕這樣的場面被他們拍到，就拜託俊森少爺拖住記者。……我想可能是那幫記者太頑固了，硬要去拍你，俊森少爺沒有辦法，只能製造更大的新聞來吸引他們的注意……」茉莉用力地跺著腳，臉上是既懊惱又痛楚的表情。

　　失神地看著報紙上他異常蒼白的臉，猛然想想那天她跪在莫夫人的面前時，莫夫人那遊移不定的眼神，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原來，讓她下跪懇求只是她報復的一部分，莫夫人已經事先通知好記者，將這一幕拍下，這才是對她真正的懲罰嗎？

　　而他，竟然又一次地出現，就像八年前，醫院裡，那個無措的少女和那個高貴的少年。

　　他把一方淡綠的手帕遞到她手上，然後輕輕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記得那冰冷的地板，佈滿污漬的牆壁，和他潔白的襯衫以及善意的笑，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一個人應付那些艱難，可以一個人承擔世間惡意的嘲諷，堅強到可以一個人應付那些艱難，可以一個人承擔世間惡意的嘲諷，可是為什麼，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他總是適時地出現，為她扛下了更大的艱難，一次又一次。

　　眼底湧上鹹澀的淚花，微微濕潤了柔軟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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