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靜夏戀(7)_王曉虹

七

　　"跟池少爺合作比賽。"韓靜染沒有抬頭看她，應付地答了一句，繼續看樂譜。

　　"合作比賽？"茉莉把嘴巴張成了"O"形，"你居然還好像沒事一樣坐在這裡！天哪！俊森少爺要跟你同台演出啊！靜染-你太幸福了吧！你一定會成為整個宇司高中最讓人羡慕的人！你們拿定第一了耶！"

　　沒有理會茉莉的一驚一乍，韓靜染繼續低頭看樂譜。

　　"喂！靜染，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是俊森少爺！俊森少爺哎！"

　　"喂！靜染啊，這是真的嗎？你就陪我激動一下好不好？"

　　"哦！靜染，我要幸福得死掉了，很快就可以看到俊森少爺演出了！真是像做夢一樣啊！"

　　茉莉一頓飯都在唧唧喳喳個不停。受不了茉莉雞婆似的嘮叨，韓靜染抬起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就算是和池少爺合作，也要努力才行，否則在臺上跟他形成巨大的反差，不是更糟嗎？"

　　茉莉噎了一下，這才把興奮的表情慢慢地收起來：

　　"說的也是，池少爺太完美了，任何人的光芒都會被他遮蓋住的，靜染你一定很有壓力吧……"

　　"可能有一點。"韓靜染想了想，合上桌上的樂譜，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漾起一彎微笑，"所以才要加油，絕對不可以輸給任何人。"

　　陽光如琉璃般灑在琴房裡的韓靜染和池俊森身上。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間遊走，六芒星的鑽石和著靈動的旋律散發出細碎柔軟的光澤。這琴聲，如流水，卻比流水更靈動，如蟬聲，卻比蟬聲更輕盈，每一個音符都緊緊地抓住了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的白色衣角被窗外的風輕輕吹起，泛出玉石般華美的光澤，微微炫目。

　　韓靜染有些迷離地看著他。他的周身散發出一種隱暗的香氣，香氣宜人，幽幽地散開，侵襲了她柔軟的神經，讓她的思緒回到三年前，那個醫院的走廊上-

　　那一天，媽媽出了車禍。小小的她拉著弟弟的手，驚恐地站在馬路的一邊，用手捂住嘴巴，眼淚卻大顆大顆地從眼眶裡滾了出來。就在那一瞬間，她什麼也看不到了，逃竄的人群、擁堵的車輛，都像空氣一樣透明，全世界只有鮮豔的紅色，讓人灼傷的紅色。九歲那年爸爸拋棄了媽媽，離開家，她曾經以為媽媽就是她全部的依靠，可是現在，媽媽卻躺在馬路的正中央，任她怎麼喊都喊不醒……

　　是他替她叫來了救護車，把因為驚嚇而昏倒的小勳送到醫院。她永遠記得那一天，小小的她無力地蹲在醫院的走廊裡，一動不動。淚水瘋狂地湧出，在蒼白如紙的面龐上肆無忌憚地流淌開來。她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恐懼死亡，恐懼孤單，恐懼這從心底翻湧而出的劇烈的疼痛。是他把一方淡綠色的手帕伸到她的面前，帶著檸檬草的氣息。那是一雙柔軟的手，無名指上，六芒星散發出清冷的光芒。綢緞質地的白色襯衫柔軟地垂著。他的影子斜斜地映在走廊的地板上，她沒有抬頭看他，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她只是低著頭，無意識地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慢慢地在她身邊坐下來，眼神柔和，年少的目光裡溢滿了心疼。冰涼的地板、佈滿污漬的牆壁，和少年高貴的身軀原本是那樣地格格不入，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坐在她身邊，她竟找到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許久，誰也沒有說話，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年少的她，小女孩捲曲的長髮淩亂地垂下，濃密的睫毛掛著晶瑩的淚水。玫瑰色的陽光從醫院西邊的視窗透進來，安靜地籠罩著她疲憊嬌小的身體，直到深紫色的夜幕垂下，直到醫院蒼白的走廊從充滿喧鬧聲到漸漸冷清下來。

　　回憶在腦海中層層氤氳，胸中突然湧起一股溫熱的暖流。她開口打斷了他的琴聲："池少爺。"

　　池俊森微微側過臉："叫我俊森吧。"

　　"嗯……俊森……謝謝你。"

　　"……"池俊森眼眸中流轉過明亮的笑意。

　　"也許你已經忘記了，但是我會永遠記得。"她靜靜地看著他，"三年前，我曾經在遊樂場見過你。後來我媽媽出了車禍，是你幫我把她送到醫院，我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你，設想過很多再次見到你的場景，卻沒有想到居然成了同桌。"

　　"哦？是嗎？"池俊森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微笑，好像對她的話很感興趣。"看樣子你是真的忘了。"她心中稍稍有些失望，起身把散落在地上的樂譜撿起，"繼續練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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