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煙然(15)_汪晴川

十五

　　其實眾人熱切盼望要進去的食堂並不怎麼樣，崔敬文初中也在這邊吃的，當年造抹布，活埋蒼蠅，培養細菌的勾當這裡都做過，眾人雖然餓，但是居然都沒吃多少。

　　一般而言，一家次一點的食堂旁邊總有一家生意興隆賣泡面的小店，這家食堂邊上有好幾家店，都紮滿了送錢的手。泡面其實是屬於聞起來香，吃起來一般，回味起來噁心的食品，但是有的團結一點的寢室還是整箱地往寢室裡扛，崔敬文一干人也一人買了幾桶康師傅。

　　吃完泡面又是練佇列，糾正站姿。烈日炎炎下，不多時就有好幾個人撐不住了，餘下的人也表情猙獰。崔敬文這時才有點感激起張希白來：「要不是你初中時沒事就讓我罰站，今天我也未必挺得住。」

　　7天雖然艱苦，但是畢竟中國隊還是奇跡般地絕殺了斯洛文尼亞，讓崔敬文相信自己的奇跡也會發生，所以過得還是很開心。最後一天是閱兵式，各班進場時都要喊口號。崔敬文在班上只是無名小卒而已，空負滿腔才情無法參與決策，於是只好和哥們一起背班長半天智慧的結晶：七班七班，非同一般；日月星辰，星光燦爛。

　　閱兵式是名副其實的走過場，每個班喊著很響亮的口號走過那段跑道就結束了，校方為了活躍氣氛，說評分裡給別的班的掌聲是否熱烈也包含在內，所以不管好不好，下面一律掌聲雷動，喝彩聲狼嚎一般。

　　過不多久就正式開學了，還發了一批品質低劣的校服。不過校服從來就品質低劣，大家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好奇怪的，倒是看到上面K附中幾個字真的很開心。

　　開學兩三天后就是教師節，畢業的學生們都要回母校探望老師。天氣漸漸轉涼，街上行人大都穿起了薄薄的襯衫，崔敬文思忖再三還是決定穿短袖，畢竟那上面繡著校徽，襯衫上沒有。

　　教師節那天返校的學生特別多，但大部分都是考得比較好的人，不知道眾人是出於孝心還是虛榮心來的。崔敬文主要是來看語文老師的，可惜路上不小心先撞上了張希白，崔敬文還是與他打了招呼。張希白臨走時說：「你在K附中只要不墊底就可以了。」

　　崔敬文難得和張希白意見一致，決定在這裡好好做個鳳尾，但不久就發現自己原來不只是幾根毛而已。第一次考試，數學50多，只比平均分低一點，英語60多比平均分高一點，語文居然是全班第一。在英語課上更是痛心而開心地發現中考的選拔制度不合理到幾個英語跟80多歲老太差不多水準的人居然能進這個本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強的自然有很多，但也有幾個英語說得像日語、只會做選擇題、語言交流能力幾乎殘廢的人也混了進來。在這種環境下，崔敬文與來自Yale的老太侃「9?11」更是讓人覺得這個不那麼會做選擇題的男生英語超級牛。

　　高中剛開始的生活非常多姿多彩，各種後來發現很無聊的社團四處貼小廣告招人。其中比較火的就是劇社，崔敬文自覺自己形象足以彌補嗓子不好的缺點就也去報了名。據傳K附中的第一美女就在劇社，第一美女數學不好，但名字叫韓菽，是該中學兩大傳奇女性之一，另一個等會兒再介紹。韓菽比崔敬文高一屆，據說清純、漂亮、堅貞、溫柔。用貼吧上一群留著哈喇子的男生的話來說就是，第一眼看覺得漂亮，第二眼覺得驚豔，第三眼看覺得神聖的那種。但她最大的優點就是男朋友不夠優秀，長得很糙，成績還不好，臉像被硫酸澆過一樣。又傳說年級有接近兩百的男生喜歡她，但韓菽居然只對那個「硫酸男」一個人好，因此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就一直在校園內流傳。

　　現在再講一下另一個傳奇女性，叫黃心怡，格外喜愛粉紅色，喜歡學校街舞社的社長，有愛心，溫柔，聲音軟得像林志玲，打扮時髦。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得奇醜，特別提神，因為這個，所以前面所有的優點都成了缺點。崔敬文曾經一睹芳容過，然後就叫著「My eyes」回去平靜心情了。

　　黃心怡的習慣是每天7∶10到學校，這個時候天上常會有一片雲飄過遮住太陽，校園一下就暗了下來。她會穿一身樣式很像日本校服的粉紅色裙裝，腦袋上綁一朵粉紅色的花。手上提一個粉紅色的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粉紅色的筆帶，再從筆帶裡拿出一支粉紅色的筆，然後靠在同桌邊上發會兒嗲。（她同桌和她屬於特別有緣分那種，天生就帶抗體了。她後面的男生都把書堆得高高的，好擋住自己的視線。）其實黃心怡的眼光挺好的，她穿的衣服都很漂亮，崔敬文都不知道她哪兒買的，反正她是買到了，而且喜歡四處亂跑。黃心怡還是個有愛心的人，有一次學校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隻沒人要的小貓，一隻眼睛還沒有被媽媽舔開，看上去像瞎了一樣，因此有點恐怖。但黃心怡見到後卻母性大發，心疼得哼哼嬌吟，就抱回去養了。可惜那只貓據說最後到底還是死了，挺可憐的。黃心怡後來去了美國，成了呂燕式的人物。過馬路的時候一個員警禁不住叫了一聲：She is so pretty?後來她還常搭著一個美國帥哥的敞篷車出去兜風，估計以後就這樣嫁人生子安居樂業了。所以給同學們提一個建議，如果改變不了自己的話就換個環境。世上總會有你的伯樂的。

　　這裡我們再談點寵物問題。K附中養寵物的老師也有幾個，有一個是教崔敬文政治的。有一天突然滿是悲愴地問全班同學有沒有認識很優秀的獸醫，說他的狗得了細小病菌晚期，可能熬不過今天了。然後就講他的那只狗有一天吃了兩個漢堡一個比薩，然後就開始吐，現在胃粘膜都被吐出來了。打點滴已經打掉2000塊了。真的挺可憐的。但崔母說：「所有的病都是被慣出來的。」我們到底該不該養寵物狗呢？

　　這只狗也不是最慘的，崔敬文有個同學的狗狗死於羊癲風併發的心臟病。另一個更加轟轟烈烈，同時感染了細小病菌、冠狀病毒和狗瘟，一天打點滴要打掉2000塊，而且療程是15天。有時候我們的確會覺得有點不平，為什麼有些人生了病因為沒錢而回家等死，一隻狗卻可以享受這麼好的待遇呢？但反過來講，難道人的生命就一定比狗更加珍貴嗎？狗面對痛苦，面對死亡而不能傾訴時難道不同樣值得我們給予同樣的憐憫嗎？或者有些人做的事情真的比狗更加對這個社會有助益嗎？當然這些人往往生病的時候是不缺錢的。

　　劇社選拔的辦法就是讓學生上去表演節目，或者由下面的老師指定你表演一個片斷。先上來幾個人演技差，下面看得意興索然。現場氣氛直到一個師洋級男生上來才沸騰起來。他跳的是舞娘，但背上還插了兩個翅膀，屬於天使路線與妖魔路線並舉的戰略。上臺之後先聲明：「我今天用的都是純天然無公害的道具。」據說他從小接受文藝訓練，鋼琴十級，舞蹈也練過一點，所以跳得很好。下面大量師洋的粉絲看了一會兒開始尖叫，他乘機又撒鮮花、糖果、媚眼什麼的，扔了一地。

　　下面的幾個人得了好處，又覺得他的確像師洋，於是更加群情激奮。幾個電視臺的女生見他一跳完就搬來攝像機開始採訪，裡面的人一見有攝像機又跑出去看熱鬧，所以在師洋下一位出場的崔敬文就沒什麼人看了。哎，後面的事就不說了，崔敬文現在想想都覺得傻。怎麼就那麼……哎，幸好人走了一半，不然臉更丟大了。

　　下臺之後，崔敬文自知無顏見人，拎著包奪門而出。好幾天貼著牆根走路。有些痛苦在回憶裡會沁出些歲月的甘甜來，有些回憶即使在回憶裡我們也不敢正視。想到時還忍不住想給自己幾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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