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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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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白接著說:「這次馬駿同學很好,沒有作弊,他出淤泥而不染。」 下面有幾個馬屁精連忙為張希白的「出淤泥而不染」叫好:「有詩意。」馬駿也很是開心,一是自己居然沒被抓到,二是還被表揚了。面部肌肉立刻鬆弛開來,變得笑嘻嘻的,好像他真的沒作弊一樣。 「崔敬文,你說你有出息嗎?語文老師還誇你讀書多,涵養好。好個屁呀?好還做出這種事情來。你們有的人還學他寫文章,有什麼好學的?你這種人,人品有問題的,不就是寫作文被誇了幾句嗎?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啊?我跟你說,你他媽狗屎都不是,你的文章屁都不是,你這個人也屁都不是。」 不知道張希白上輩子是不是一條喜歡對落難之人窮吠的惡狗,對屎尿一類的東西這麼感興趣。以至於到了這輩子嘴裡還淌著上輩子的遺物。 張希白罵得很暢快。下面有幾個男生笑得也很開心。好像別人的被貶低能滿足他們平時難以被滿足的優越感一樣。坐在崔敬文前面的一男生還賊兮兮地轉過頭來問:「是嗎?」除了他這種心智不全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覺得張希白講得太過分了,都呆坐在位子上不說話。陸惠專心致志地摳著指甲,馬駿拿筆在紙頭上亂畫,還有人自以為姿態優美地斜倚在牆邊,不時唏噓幾聲表示惋惜。有時張希白會停下來滿懷期待地想聽到一些笑聲,卻只有冷冷清清的幾下壞笑,現場效果遠不如自己預計的那樣好。 崔敬文心裡亂糟糟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爬在他身上的蛆蟲一樣,讓他坐立不安。雙眼在張希白一次次的詆毀中漸漸盈滿淚花,那麼重,壓得他抬不起頭來。他突然想到拜倫的「我見過你哭,晶瑩的淚珠湧上你蔚藍色的眼睛,就像停留在紫羅蘭花瓣上的一滴晨露。」並且祈願這晶瑩的晨露不要滑落。但那晨露顯然並不覺得崔敬文褐色的眼珠有多少值得留戀,只停留了一會兒就悄悄滑落,事先連個招呼也沒打。滴落在差點讓張希白撕爛的考卷上,鼓起了一塊,崔敬文用手抹了一下,就破了,碎了。無奈,只好故作高傲地抬起頭來,試圖通過地心引力平息自己奔湧激動的淚腺。但很快又低下去,因為此刻讓張希白看見自己的淚水就是最大的失敗。 張希白痛快淋漓地罵著,自己開心得過會兒居然笑了起來。大部分人事不關己地發著呆,崔敬文、馬駿各自想著心事。一直罵到中午下課,張希白乾脆也不上課了,拎著幾張卷子就回到辦公室去。張希白一走,教室裡面恢復了一貫的活潑,大家嘰嘰喳喳,議論著剛才的慘案,幾個受害者湊在一塊牢騷一番,享受完鞭屍的快感之後也一個個散了。崔敬文正想出去溜溜散散心,班上良心很好的班長兼班花卻跑過來用關切和微笑慰問一番,把崔敬文感激得欲仙欲死。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馬駿原本滿懷希望地想看看崔敬文灰頭土臉地出來,卻發現他神經亢奮像臨產的魚一樣搖頭晃腦,大感詫異,上前問道:「你怎麼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語氣中充滿希望他有點事的期待。 崔敬文卻大度地拍拍胸脯說:「張希白這樣的人你不要理他呀。」他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開心是因為體驗到女性溫暖的緣故。馬駿也自然不願看到崔敬文就這樣什麼事都沒有地過了這一天,於是兩個人就都神神魔魔地重複一句話,一個是「出淤泥而不染」,一個是「我只看了三題,我只錯了兩道」。 事情好像又要這麼過去了,崔敬文心情很好地跟父母說:「我考試作弊被抓了,張希白給我打了零分。」然後解釋了一下經過,崔父「心情很好地」又送了些東西。張希白心情很好地拎著東西回家,跟自己賺錢了一樣。 但不爽的人也有,盧譚就不爽得很,想必他也被罵得很慘。第二天就把崔敬文跟陸惠叫到身邊(馬駿由於太多遍重複「出淤泥而不染」,把幾個同伴當成泥巴了,所以被排除在外)說:「張希白他媽的王八蛋太不是人了。」 陸惠說:「就是呀,長得跟猴一樣,囂張什麼呀。」 崔敬文說:「王八蛋生出來的當然是王八了,是人才怪了。」 「呵呵」盧譚笑了一聲,拿出跟隨他多年,常常隨書包攜帶的剪刀、鉛筆刀等作案工具說:「今天我要把張希白的車子給搞壞掉。」 陸惠期待地「啊」了一聲,他對張希白也不是一般的恨,雖然不會跟著幹,但開心仍是開心的。 崔敬文說:「算了,昨天我們幾個剛剛被罵過,今天他車子壞掉,他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我們搞的。」崔敬文倒不是害怕,他跟張希白已經鬧到一定地步了,就是所謂的「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的地步,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大不了再被罵一頓,再寫檢討。 崔敬文的這種狀態說明老師一味凶其實什麼用處也沒有,人生不是一種絕對,而是一種比較。一直打罵跟一直不打罵都屬於一種平穩狀態,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前者會招致仇恨而已。崔敬文有次回家的時候看到一對母子,兒子考試沒有考好,母親一直在罵他,後來還使勁敲了他一下腦袋,兒子很憤怒地回頭看了一眼媽媽,那種眼睛裡面燃燒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仇恨。仇恨,在我們周圍的每個角落燃燒著,因為教育嗎?僅僅因為教育嗎?崔敬文腦子不夠,想不清楚。 崔敬文現在已經一點不怕張希白了,但他也不想躲在背後拆別人的車,於是說:「你最好還是不要現在去,你實在火大也過幾天,今天拆車子肯定還要被抓。」 盧譚聽了有些失望,但仍然笑嘻嘻地說:「你不去沒關係,我一個人去拆好了,到時候要出事的話,我就說是我一個人弄的。」然後就拿著兇器走了,崔敬文想:「要是真被抓到肯定還要找我。媽的,老子怕你呀。」 事情都在按預期進行,盧譚很快就去掐車了,放學回來說他剪斷了兩根刹車線,輪胎也被他戳爆,坐凳基本只剩下彈簧了。但剪最後一根刹車線的時候,政治老師來停車,多半是看見他了。 第二天早上張希白再次召見崔敬文,因為關乎自己的切身利益,張希白完全失去了往昔的悠閒,一見面就急吼吼地罵道:「我的車被人搞了,你知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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