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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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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讓他睡過去,但是我也不能搬動他的身體,因為我不知道他背上受了多重的傷,我強行從他的遮擋下小幅度地移動自己的身體,而他隨著我的移動而發出痛苦的小聲呻吟。我又立刻不敢動了,這到底如何是好? 這一分一秒,我感覺到了溫度的一點一滴的流逝,仿佛聽見了死神舉著鐮刀一步一步靠近的腳步聲。我心急如焚,可是什麼也做不了。 當刺耳的救護車的鳴笛響起的時候,對我來說那簡直是天籟。醫務人員很快地把他抬上了擔架,我準備起身,當右手撐著地面的時候,一陣鑽心的劇痛頓時傳來。尚未離開的醫務人員不由分說地架起我,帶向救護車。 「你們先救簡軒,先救救他吧,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即使知道自己的手可能是骨折了,但是那哪裡抵得過心裡的疼痛呢?我亂揮著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試圖推開我周圍的醫護人員:「我沒事的,你們一定先救他啊,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但是他們一邊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一邊答應著:「好的好的,我們一定會救他的。給這位小姑娘檢查一下右手臂。」 救護人員現在也忙得焦頭爛額,明顯是在敷衍我,我真的很想喊,你們不用管我,你們快點去救救簡軒啊……可是幫我檢查的醫生,他跟我說,骨頭有點錯位,我現在馬上給你糾正。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陣劇痛就向我襲來。 「小綠!」在那錐心刺骨的一陣疼痛中,遠處突然傳來金嶽的喊聲,他被擋在已經布下防線的警戒線外,聽到他叫我小綠的聲音,我突然很想哭,眼眶一熱,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 就像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以後,他就是我看見的第一個親人。 《一男子攜帶小型炸彈上車 公共汽車在鬧市區爆炸》,街頭小巷的報紙上,黑體粗體的標題都是關於這一條。金嶽歎了一口氣,折起報紙。那些醒目的標誌提醒著他的記憶——焦黑的屍體,破碎的殘骸,還有一地的鮮血,明晃晃地讓人幾乎嘔吐。 直到救護車和消防車一同趕到,他在人群中看見那熟悉的身影,他才明白,他不僅僅是一個看客,在那裡面有他很重要的朋友。而且……不止一個。 簡軒的葬禮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七天金嶽不敢出門,甚至不太敢開自己房間的門。打開自己房間的門,不會再有兩家父母四拼一打麻將的場景;打開家門,對門的客廳裡擺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的遺像,幾天前還有冰棺和遺體…… 記憶中簡軒靜止的面容很安詳,他總有一種錯覺,仿佛他的嘴邊還帶著微笑。那傢伙為了救元映綠結果自己死了。就如他曾經跟自己說的,要做自己喜歡的人的英雄。可是這裡不是美國,也不是內褲外穿就能飛簷走壁還有不死之身的好萊塢! 在那個人眼裡,他就是唯一的英雄了吧。但是這樣的代價……這傢伙真的是傻得讓人嫉妒啊。 外面有人敲門,金嶽轉動門把,打開門,客廳外站著的是元映綠。 「我們去江邊走走吧。」小綠這樣說。 江邊的風很大,吹得我的長髮風中淩亂。江濱上種了一排的樹,綠油油的,展現著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白色的細沙在腳下軟軟地陷下去。金嶽坐在木棧道的邊緣看著我, 「手臂還好嗎?」他突然張口問我。我的手臂上還打著石膏,繃帶繞著我的脖子,本來家裡人是不准我亂跑的,但是這次情況特殊。甚至在他家,也沒有受多少阻攔。 「還好。」 我和他走了將近半小時才到這個江濱,從那天起我不敢再坐公車,他也不敢,甚至不敢出門。他就住在簡軒家對面,對於他來說,一樣是一個很難面對的現實。葬禮的時候我哭得肝腸寸斷,而他只是紅著眼眶卻不肯流下一滴眼淚。 「你知道嗎……我現在還不敢相信他去了。」 「我也不相信。」 是的,我們兩個都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會永遠不變,當你想要找它的時候,它永遠會在原地等你。 「所以……你也不用瞞著我,你也要出國的事情啊。」 其實前後兩句話沒有任何邏輯聯繫,我直視著金嶽的眼睛,他慌亂地移開眼光。 「我爸媽告訴你了啊。」他小聲地嘟囔著。 「嗯。」他也有因為尷尬而張口結舌的時候啊,是不是我也太高估他了。 一陣沉默。我抬頭看著天,天很藍,藍的幾乎透明,甚至沒有一絲雲朵,太陽暖洋洋地照在沙灘上,而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我也有不知道怎麼說的時候。」金嶽的視線也沒有轉回來,只是茫然地看著江水。 他比簡軒成熟得多,直接地承認「我不知道要怎麼說」,而不是「我不想說它就不會變成現實」。但是無論是哪一種說法,中心也是那句「我不想說」而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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