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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他?"薛瞳看我伸著手指頭比劃來比劃去,跟吃了耗子藥似的,翻翻眼皮懶得再理我。

  "展叔同意?打死我都不信!"

  展叔是做國際貿易的,九零年以後展家圍著小北京搬了個遍,從高級公寓到越層小洋樓,從越一層到越四層,每次搬家請客都把我當閨女似的叫上,當然更少不了我那"高官薄祿"的雙親。"展"跟"咱"音兒差不多,所以好多人都以為我和展翔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姐弟。

  從小展叔把展翔當眼珠子疼,對兒子的期許,用腳指頭也猜得到,展翔大學專業是國際經濟貿易,將來肯定要繼承個家業什麼的,怎麼也不可能讓他淌演藝圈的渾水。可他一外行能這麼快紅,除了個人條件真沒挑之外,展叔絕對沒少忙活。

  "我爸答應給我五年自由時間,二十八歲回去跟他學做生意。現在在拍一個二十集的古裝片,剛從片場回來,沒來得及卸妝,就讓這姐姐給抓壯丁了。"展翔轉頭,扯動一側的嘴角,還沒來得及展露招牌似的"壞笑"就讓我捂回去了。"得!你姐姐我歲數大了,禁不住那十萬伏的電壓!"心想,這要是讓哪個媒體拍著了,我連行李都不用拆,直接打包回加拿大!

  記得初中以前他都挺內向,乖得什麼似的,有今天這"惡果"我至少居功一半,要不是我天天教育他白長了一張不安分的臉,這小子沒准今天正戴著瓶底厚的眼鏡在清華北大的某處溜達呢!結果孺子可教,高中就轉性了,我誤人子弟的罪名也落實得徹底。

  "連他都這麼大了……你說我們能不老嗎?哎,我說,姐兒們,咱這是奔哪兒呢?"把展翔那不知道吹了多少個小時的雞窩頭揉成了爆米花,剛想和薛瞳感慨一下流逝的青春,眼看"大切"不進四環,我不得不出聲抗議。"你們不是打算把我逮一地兒撕票吧?"展翔從後備鏡裡特不自然的看了薛瞳一眼,後者回他一個眼色。

  "嘿,我說怎麼著啊,眉目傳什麼情呢?"感覺就不對,我心裡跟沉了一泰坦尼克似的,七上八下。

  "不管怎麼著咱們也得先吃飯不是?今兒姐們兒做東,給你接風。程嬸下午也不在家,吃完飯再把你送回去!"我和薛瞳打小就屬於那種得理不饒人,欺負人沒完沒了的主。現在她語氣明顯軟下來,我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貓兒膩。

  "就算相親也讓我洗洗澡,睡睡覺,調調時差吧。就現在這模樣,眼紅得跟兔子似的,能見誰啊?"這回輪著薛瞳心虛了,假裝在後面閉目養神,展翔這孫子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一言不發的把"大切"往五環以外開,我趕緊抽個空當給遠在"千米以外"的老爸老媽報個平安,把被"綁架"的實況傳達一下。

  電話那頭,我親愛的老媽上來就高八度的批鬥我,我蹲那兒一通的"是是是,嗯嗯嗯。"掉針的舊唱機似的,薛瞳先扛不住了,接過電話和顏悅色的跟我媽說:"阿姨,我是瞳瞳,嗯!對!羅昊……他們都在呢……"

  看我斜她一眼,薛瞳舌頭直打結,好像"羅昊"倆字燙嘴似的,其實對我來說這倆字不是燙嘴,而是燙心,它把高中的校園,明媚的草香,奔跑在操場上的帥氣背影--深深的烙在我的心上。

  不知不覺窗外飄起細雨來,"大切"打了幾個彎兒,在一復古的四合院門口停下來,一看就是新起的地兒,磚瓦都是仿古的,門口還停著輛"雪佛萊"的子彈頭和一黑色的"奔",擺明瞭,我認識的這堆兒人裡,早就"黑"上"奔"的只有羅昊,要不是怕念書的時候我不喜歡,他早就換了。

  我們仨下了車,剛過頭道院兒,羅昊就舉著把大傘迎出來了。穿一身筆挺的西服,頭髮梳的倍兒亮,比展翔還展翔。看見我的表情就跟見著一女鬼似的,當場就僵那兒了。本來我也想"僵"來著,看他先搶了戲,只好特大方的拍拍他胸口:"嘿,好久不見了。"說完就往裡鑽,連頭都沒回,其實也就他媽自個兒知道,再待一會兒,把眼淚整出來的心都有。

  羅昊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一直替我舉著傘,就像以前我倆吵架時一樣。以前我特跋扈,大小姐脾氣說耍就耍,有一次下雨,我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他鬧,剛買的山地車一溜水線就讓我給推溝裡了,他不還口也不阻止,就一直替我舉著傘。

  其實我心裡明鏡似的,羅昊絕不是那種沒脾氣的小男生,羅叔做房地產起家,入了澳籍,在北京、上海都是有頭有臉的主,羅昊打小就是叼鑽石生出來的少爺,走哪兒都跟土地爺似的供著,他也就跟我一人兒吃這套。那時侯我特得意,使喚他使喚的那叫一個心安理得。真就以為帥得像卡通片主角似的羅昊,這輩子是飛不出我手心了。

  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都不跟女生說話,更別提說笑了。可在男生堆兒裡人緣特好,足球、籃球鬧的最歡的就是他。那時我和葉子、薛瞳就跟著一群小花癡紮人堆裡明目張膽的偷看他,看他在操場上恣意奔跑揮灑著青春,那些流溢著金色霞輝的歲月,就隨著他發梢上的清水一併甩得無影無蹤。

  我正走神呢,差點被一特古樸的門檻絆個跟頭,還好展翔把我接住了,抬腿往裡面邁,雕樑畫棟的正廳,四下打量了一圈,緞子的屏風竹葉兒面,青山翠竹的,最裡邊一溜紅木的書架,擺了不少古董花瓶,正中間一桌席都是烤藍瓷的碗,象牙白的筷子,段雪、謝天博小倆口坐在次席,看見我都站起來了,笑的那叫一個親熱。

  "我說展翔,怎麼把我帶到你們拍外景的地兒了?葉子呢?"聽出我話裡陰陽怪氣的,展翔繼續裝啞巴。薛瞳連拉帶扯把我往裡座塞,還不忘在耳邊吩咐我:"我昨兒才得著你回來的信兒,葉子和楚昭楠還在廣州,晚上才趕得回來!今天你要敢翻臉就是跟我過不去!這地兒是我跟羅昊借的,說是有一特重要的人物要來。你眼前這些擺設可都是明清的真東西,羅昊他爸七十萬一年租的,你要敢摔把咱倆賣了都還不上!"

  薛瞳還真是瞭解我,專找一不能發火的地兒來鉗制,本來在車上我就一肚子氣了,要不是她先下警告,說不準真能發點什麼邪火出來,羅昊收了傘坐在我旁邊,吩咐門口那個穿著長衣馬褂的上菜。我忽然覺得挺可笑,就像我們這群人都是群眾演員,和展翔在這搭戲呢。

  一幫人各懷鬼胎,先是段雪、謝天博慰問了我在加拿大的非人生活,我特精闢的用:"吃飯、上網、睡覺"三個簡短有力的詞來概括,然後每人分別彙報了一下近況。

  薛瞳上個月拿了碩士學位,正式到她爸公司報到了,總經理助理一職幹的有模有樣。其實從小學一年級搶餅乾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薛瞳長大了一定是女強人的料,還是運籌帷幄之中的那種。

  記得大二我去她們系蹭課,正趕上一從美國回來的教授用個跟狼有關的戰略難題問倒了全系一百八十多口子,最後就薛瞳一人答上來了,真不愧我打小就說,要是把她扔狼窩裡,她肯定把狼咬死。

  謝天博他爸和薛瞳爸是老戰友,他高中以後才來北京念書,托薛叔照顧著,畢業後本來打算南下,可一直在北京漂了兩年。說是"漂"其實是和封建的大家長?--他爸對抗,謝老爺子不滿意自己的"眼珠子"看上一"門不當戶不對"的丫頭,咽不下這口氣,準備棒打鴛鴦,送謝天博出國,順便考察考察外面有沒有兒媳婦的人選。謝天博也夠有骨氣的,一直死撐著不走,不過要我說還是他爸不夠狠心,要是封了他的"坐騎",再斷了銀子,他就算再硬,段雪也得甩了他。

  最後是羅昊,原來兩年前我前腳走,羅叔後腳就把他也送出去了,在澳洲待了半年,回國後一直跟著羅叔做房地產,現在用薛瞳的話說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別看說話辦事假模假樣跟一紳士似的,在談判桌上那叫一個狠,斬人不見血的笑面虎。

  我看著他西裝衣褲,人模狗樣的往那兒一坐,還是覺得想樂,因為在我的世界裡,他們全部活在過去,穿著休閒裝的展翔,牛仔褲的羅昊,一向講究排場的謝天博,最愛和我一起扮淑女的薛瞳,老拿自個兒跟妖精比的葉子……全部鮮明痛楚的活在記憶裡,2003那年春天,那場"非典",那場災難。

  看見我態度緩和,薛瞳來了精神,抄起一瓶紅酒就往我眼前一放道:"姐們兒知道你從來不喝,可今兒例外,不聲不響溜達到加拿大兩年,怎麼著也得賠罪不是,你喝一口,我陪一瓶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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