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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各自過活(2)

  想到這兒,這幾天一直沒有出現在我腦子裡的張雪的臉竟如此清晰。

  說好了不想她的,我罵自己沒出息。

  我努力的將她從腦子裡轟走,頗見成效,一下就把她轟到了門口。

  不會吧,連幻覺都有了。不,不是幻覺,她真的來了。

  「你怎麼這麼笨呀!打個籃球也能把屁股摔成這樣?」張雪走到我床邊兒,語氣和以前一樣,絲毫看不出我幾天前對她說的那些狠話對她有什麼影響。

  我再沒有勇氣重複一次對她的傷害,又不知道能說什麼,乾脆轉過身將頭沖牆一言不發。

  張雪從床底下翻出了我的髒衣服端著盆,說:「攢了快一個月了吧,你真夠可以的你!」

  我咬著自己的嘴唇還是不說話。

  「燉肉,自己吃吧,給你洗衣服去了。」

  聽著沒什麼動靜了,我轉過頭,只有桌上的保溫瓶提醒我,剛才的一切是真的。

  正在考慮是吃還是不吃的時候,老大他們晃晃悠悠的進了屋,看見我手裡的保溫瓶撲了過來,極其猥瑣地聞了一溜之後,誰也沒伸手來搶。老大說:「張雪給你帶的我們要是搶的話,那還叫銀(人)哪!」

  我沒搭話,問:「小兒呢?」

  「找他妹去了!」老三向自己的床上爬去,屁股沖著外,讓我以為他正用屁股說話。

  "我不知道吳與桐有個妹妹呀。"

  「就是陳菲!」老四一句說得我心裡咯噔一下子。

  「我看他是賊心不死!」老三評論了一句,就和老四戧戧起老小到底是賊心不死還是屢敗屢戰這個關你鳥事的問題。我沒聽清,因為心裡感覺挺慌的,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二哥兒!」老四突然沖我開口道。

  完了,這幫人一說好聽的准沒好事。

  「別價,四哥,您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咽了口唾沫。

  「我想借你那雙新鞋!」

  「如果你穿三雙襪子的話,我可以考慮。」反正我這段日子有一雙拖鞋足以。

  「沒問題,我穿三雙新襪子,好找秀麗去!」

  喲,他對孫秀麗這麼上心,大夏天的捂三雙襪子。

  「她不是不同意和你好嗎?」老三問道。

  「那是她對北京人有偏見,我要為北京人正名!」

  「咱們北京人也被人鄙視了?」老大也來攙和。

  說到這兒,捎上幾句關於孫秀麗的事,就是跳樓跳到老四懷裡那位。

  自從老四被她砸了個正著之後就著了魔。也搭上閒話傳的快,沒多久,跳樓的前前後後以及女主角的故事就傳到了老四的耳朵裡。內容俗得可以,卻從來沒有讓我們如此近距離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至少是物質方面的差別。

  孫秀麗,1981年出生於安徽省境內的某小山村,小老四一個月。按當地標準,此人家境富足,什麼叫在當地算富足呢,就是吃得上飯,兩個孩子裡有一個可以把學上到高中。還有,孫秀麗他爸在她們村是村長,說話還是管點用的,去上縣高中之前,孫秀麗相當的安於現狀,成績只在中位遊蕩,屬於一努力就上來,一鬆勁兒就下去的那種。

  上了高中之後,她發現,原來有人不光能吃飽三頓飯,偶爾還能出去下頓館子,穿的衣服也不用每件都是別人剩的,還能是成品,女生還可以帶些小飾物什麼的。意識到自己的家庭不能給予她這樣的生活之後,她開始發奮,說要走出這裡,去傳說中的首都上大學,從而徹底地擺脫現狀。

  儘管把想像力發揮到了極限,但在她以高出本科線20多分的成績考進北京XX學院電腦系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暈旋。不光是因為北京嚴重污染的空氣讓她不適應,還有在她們那裡只有縣長才能坐的汽車在這裡卻多如牛毛,並且趴在馬路上走得比自行車還慢的「奇景」,以及不計其數的高得可以讓人在跳樓的過程中餓死的大廈。

  當然,壓力絕不僅僅來源於此,她費盡心力地爭取到助學貸款之後,還得為根本不可能屬於她的獎學金而拼命。為什麼說不可能,她學的是電腦,在見識過什麼叫奔騰之前,她觸摸過的只是與計算器沒有什麼大差別的連286都算不上的古董。說是觸摸,是因為整個高中只有老師才可以用那古董,她是在幫老師擦桌子的時候用抹布胡捋過。據說第一次上機的時候,因為不會開機還被急哭過。學了一個多月才可以用兩根食指以外的其他部位敲打電腦。

  遊戲?MP3?我操得嘞。都說大學是象牙塔,在這裡不用理會社會上的一切。我在這裡要操這句話他大爺,大學就是不理會什麼外面的事才苦了像孫秀麗這樣的人。在這裡,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只要成績不好,獎學金什麼的想也別想,任憑你費了牛勁兒也是白搭。補助?也要看成績,媽的,什麼世道!她只能生活在貧困生的圈子裡,最初要與大城市的孩子做朋友的夢想和縣理科第3名的光環早已被堅如磐石的現實碾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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