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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緊張地四下張望,酒店裡進進出出的遊客無不向我身邊的髒車黴女投來興趣。

  我很糾結,也很惱火。我不怕葉歡格大吵大嚷,關鍵是你丫吵嚷的時候別總蹦出術語來啊!單單是術語也就罷了,別整那些鳥國流入的外來語好不好?什麼正太啦,制服系啦,三千五的服務啦等等。還有那些過往的旁觀者,躡足潛蹤生怕錯過下一個猛料,報導裡不是天天說民眾的審美意識在不斷提高嗎?怎麼碰見青年男女吵架還是邁不動步啊?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是素質問題。我想。

  想完之後,我大怒:「好啊葉歡格,既然你有這個雅興,我今兒就滿足你!還有什麼要求一併提出來,過了今天咱們就兩訖!到時候你再死皮賴臉跟著我別怪我不客氣!」

  葉歡格噗嗤笑了出來,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先挨過今天再說吧。」

  十分鐘過後,我應邀換了身雪白的襯衫,打好領帶,擦亮皮鞋。不敢說玉樹臨風,至少是光彩照人的。

  我捋好袖子問她:「在這兒擦?」

  葉歡格嘴巴呈了一個O字,塞倆雞蛋不碰牙的那種,眼睛發亮,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看罷笑眯眯對我說:「喂,怎麼說這裡也是人來人往的公眾場合,你豁得出去我還不忍下那個狠心呢。」

  「你有那麼好心?」我謹慎地看她一眼,充滿疑惑。

  「當然,」她瞪大了眼睛作真誠狀,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蘇醒,我們去海邊怎麼樣?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吹著涼爽的海風,你一邊勞動一邊向我請教案情,豈不快哉?」

  我一聽,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遂迎著葉歡格拉開的車門一頭鑽進車子,至此,葉歡格灩瀲的眉頭終於舒展開,手舞足蹈,笑得那叫一個歡實。

  可想而知,我TM又上當了。

  到了海邊我才意識到,我被葉歡格莫須有的朦朧措辭沖昏了頭腦。七月末的海灘是個什麼景象?一望無際的白沙,在陽光的曝曬下亮得睜不開眼。剛剛下過暴雨,悶到窒息,甭說是「涼爽的海風」,連空氣的自然流動都是一種奢望。

  烈日當頭,沒有半片雲的阻隔,有光無影,視野所及之處無不在高溫下蒸餾。

  我用手指著她,由於太過難以置信,導致發問都結結巴巴:「你你你你你當真讓我在這個沒有半點遮擋的鬼地方給你擦擦擦擦車?!」

  葉歡格推了推鼻子上的太陽鏡:「怎麼著?打退堂鼓了?方才你可是許下豪言壯語的呀蘇律師。」

  我狠咬自己的後槽牙,也罷!

  「葉歡格,給我一隻桶!」

  「木有桶。」

  「抹布!」

  「木有抹布。」

  「搞什麼么蛾子!沒桶沒抹布你讓我拿什麼給你擦?」

  「拜託啊,蘇大律師,你動動腦子好不好?給你桶你又能怎麼樣?這可是海水哎,你見過拿海水刷車的嗎?刷完我這就成一輛鹽車了!」

  「那你要我怎麼辦?」

  「用淡水啊。」

  我哭笑不得:「大小姐,你講什麼笑話,這是海邊,我到哪兒給你淘弄淡水去啊?」

  說到這裡,葉歡格終於掩飾不住內心的壞笑,伏在方向盤上咳嗽了半天:「蘇醒……那個,關於擦車的必需品啊……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打開後備箱自己看吧……不行了不行了,快笑死了……」

  我打開後備箱,只一眼,

  能想像得到我看見了什麼東西?

  後備箱裡整整齊齊碼放著30多瓶農夫山泉和20余包心心相印!敢情她葉歡格早早就策劃好了一切!

  我能想像得到,蘇醒大醉的晚上,葉歡格捏著我的錢夾嘴角蕩起陰森森的笑,一個驚世駭俗的計畫就此出爐——先是買了水和麵紙,專心致志等待下雨,甚至連昨天的吵架也在無形中成了畫龍點睛的一筆。葉歡格先是算准了我的臭脾氣,再利用激將法,伸出罪惡的小手兒牽著我的脖領子循序漸進地一步步拖向深淵。此刻我才猛醒:賭氣,和葉歡格般邪惡的小丫頭賭氣,是件多麼愚蠢的事情!愚蠢到我親口答應她在一個曝曬得沒有半點蔭涼的海灘上,襯衫革履地,手持面巾紙蘸著礦泉水為她擦一輛滿是泥巴的髒車!

  「蘇醒,」她笑,「如果你現在服個軟,給我行幾個禮,作幾個揖,我不但放了你,錢包和所有的卡物歸原主,只要你讓本姑娘開心。」

  「你死了這條心吧,不就擦輛車嘛?就算我熱死累死都不會求你可憐!」

  「好啊蘇醒,如你所願,我死心了,就算你熱死累死我都不會可憐你。」

  較勁的時候很風光,可是一旦實施起來,哪裡是好受的?撕一包面紙澆上水,只一抹,車子光怪陸離,面紙碎了一手。車表至少有八十度,幾個手指在剝落泥塊的時侯不同程度灼傷。此外,我腳穿黑色皮鞋,陷在滾燙的沙子裡,烤得我兩股戰戰。熱汗流在脖子上,領口像一柄帶刺兒的小銼,每動一下都是沙淋淋的劇痛。我正欲將領帶扯下,葉歡格一把攔住。

  「不准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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