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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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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學校報到的第一天,叔叔去送我,難得的是,母親居然也走出家門。她有些興奮,也有些落寞,她說這是女兒已經開始的另一種生活,她一定要來看看。 母親是對的,這的確是我的另一種生活,當我拿著行李走出家門時,我就感覺那一天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鴻溝,這條鴻溝將要割斷我的過去,割斷叔叔和母親的包圍,以後的我,或許將是徹底遺忘了過去的我。 那一天我是想要真正失憶的,我努力忘掉19年前的一切,忘掉我和母親的戰爭。我聽人說,如果想要失憶的話,努力去忘記就可以了,我在努力,我讓我的腦子一直處於真空狀態,這是一種意念,我希望通過這種意念的力量,來達到我失憶的願望。 我的精神很緊張,但是我的身體是放鬆的。很奇怪,意念真的很有力量,在叔叔和母親送我入學的路上,我真的聽不到聲音,這世界上的任何聲音我都聽不到,我只看到叔叔和母親的嘴唇是動著的,他們明顯在交談,可是我聽不到,路邊有車經過,我也聽不到汽車的聲音,我的世界處於寂靜狀態。 到了,我看到了一個朱紅色的大門,我看到了很多人,來來往往,母親和叔叔帶我走進這個大門,把我交給了一個陌生人,那個陌生人從叔叔手中接過我的行李,叔叔給了陌生人一些錢,又交代了些什麼。 然後陌生人開始面向我,他張開了嘴巴,可是我聽不到聲音,我看到他的嘴唇嘟起,仿佛是在說話,我當然沒有辦法回應他。他開始很驚訝,叔叔和母親也面露驚慌的神情,叔叔到我身邊,他給了我一個擁抱,又在我的額頭吻了一下,他說:「月兒。」 這下我聽到了,意念的力量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力量,它有時候軟弱得經不起一個吻。我沒有失憶,我當然認識我面前的叔叔和母親,我說媽媽,你們回去吧,我已經到了。 當叔叔和母親將要離開時,我的表情由呆滯變成以往的淩厲,我說媽媽,你們回去吧,你該高興的,你看,我又離開了,我不會再去打攪你們,你們可以安心住在一起,不必擔心客廳裡有嘈雜的歌聲和尖叫。 母親無奈地喊了一聲月兒,而叔叔則對我說: 「叔叔會常來看你,你如果不回家的話。」 叔叔和母親走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點點變小,他們的背影讓我有了莫名其妙的悲傷,我甚至差點流出了眼淚。 但是我知道,悲傷也罷,興奮也罷,這個學校的大門從此就割開了我們,割開了我過去的生活,割開了我對叔叔的依戀和對母親的仇恨。 母親說我長大了總會理解她,我已經長大了,可依然沒有心情去理解我的母親,我對我母親的理解只有「淫蕩」兩個字,一個離不開男人的淫蕩女人。 叔叔和母親走之後我終於開始打量我身邊的這個陌生人,我不曉得為什麼我來的第一天會認識這麼一個陌生人,我問他為什麼會來拿我的行李。陌生人或許正在害怕,他肯定是看到我剛才反常的表現,他在想,哦,天哪,真是一個瘋女人。 「你叔叔,他讓我在這兒照顧你,他說,他說你和別人不一樣。」陌生人忐忑地說。 那麼就是說,儘管我不在叔叔和母親的身邊,可是因為這個陌生人的存在,我所做的一切依然會在他們的視線之內。 這讓我非常反感。 我從陌生人手裡奪過我的行李,走向了另外一條路。 我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周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最明顯的是晚上我不再是一個人住,我身邊有另外三個女孩,儘管從一開始我和她們就是格格不入的,她們好像都有點害怕我,不願意和我交談。 這也無所謂,最起碼每天晚上她們會和我住在一起,每天晚上她們都會嘰嘰喳喳聊天,但是她們幾乎從來不談有關「瘋子」的事,有一天一個女孩兒說漏了嘴,她說:「我們家隔壁住了一個瘋……」 「瘋子」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她就被另一個女孩兒制止了,然後她們再也不談瘋子了。 其實無所謂的,她們談論什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每天晚上我能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已經讓我很開心了,這一切都是新鮮的,因為新鮮所以興奮。 所以一段時間內我感覺特別輕鬆,甚至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失憶,原來失憶的狀態不是能刻意追求得來的,它來的時候悄無聲息。 我很輕鬆,仿佛是丟下了盔甲。2 我所在的院校是一所藝術院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喜歡背著畫架到野外去,如果是老師組織去野外,那陣勢就很是壯觀,所有人的背上都背了一個畫架,排成隊伍,步履整齊,齊刷刷往郊外去。 他們都是藝術家。 我不是,我從來沒有學過繪畫,我有時候是色盲,我連顏色都認不准。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叔叔會把我送到這所學校,難道他是為了治療我的色盲? 我不僅不懂繪畫,而且對繪畫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當他們列好隊伍朝野外進發的時候,我大多是躺在床上睡覺,我的睡覺水準很厲害的,如果我想的話,我一天可以睡18個小時。 睡眠真好。 儘管我不喜歡繪畫,但是我也去過教室上課。那是我到這所學校第七天的早上,我還在睡著,寢室中的其他三個女孩兒急匆匆起床,她們連牙都來不及刷,就急匆匆出門去,有一個女孩兒說:「哎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我很奇怪,問她幹嗎這麼著急。 「今天是路人甲上課啊,去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了。」那女孩兒說,然後她就跑掉了。這女孩兒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她又折回來,悄悄對我說: 「他是個奇怪的人呢,聽說20年前他得了失憶症,別人得了這個怪病之後都變傻了,可他變得更加天才了,他的畫越來越好。我敢說,幾乎所有的人來這所學校上課都是沖著他的。」那女孩兒又跑掉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路人甲這個名字,這名字真奇怪,很像一條狗的名字。 我也是要去看看路人甲的。大家都在好奇,我也好奇。 那天我到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三分鐘,可是很明顯我是最晚去的學生,所以我坐在了教室中最後一個位置,我前面的同學都把畫架放在了桌子上,聚精會神,鴉雀無聲,等著那個路人甲的出現。 那場面真的很莊嚴肅穆,也很搞笑。 那時是秋天,早上8點之前的空氣非常好,有位女教師穿著性感的睡衣,拉著一個長毛小狗在教室外面的路上溜達,那小長毛不時汪汪兩聲,很好聽,可是我前面的那些准藝術家聽不到。 只有我能聽到狗的聲音:汪汪,汪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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