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沒有禁忌的青春 >
十三


  叔叔和母親都不知道我在尋找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感覺真的讓人瘋狂。一段時間之後,我懷疑我根本沒有丟失什麼,就像別人所說,我是一個瘋子。既然是瘋子,那麼所有的想法都是無根無據。我什麼都沒有丟失,我應該很安靜。

  我開始去上學,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那段時間媽媽每天送我去上學,她跟在我身後,間諜一般。在這種被人監控的日子裡我學會了控制與忍耐,我不再瘋狂地咒駡我的母親,不再要求叔叔抱我,我的生活平靜得如一灘死水,除了去上學就是回家吃飯或者睡覺。我也不再去酒吧,瘋狂的爵士樂和清洌的白蘭地離我越來越遠,我甚至不再打開父親留給我的打火機,我只是把它放在我的床頭,每天都會看到它,可是我不再打開它。不再打開,也就遠離了我對父親的體味,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父親,父親對我來說永遠只是一種符號,一個虛無的影子。我只有叔叔和母親。

  對我的突然沉默,叔叔的表現是從欣慰到無法適從再到坐臥不安。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坐臥不安,我猜他每天都處在一種驚恐不安中,他已經習慣了我的瘋狂。面對我平靜的冷漠,叔叔變得狂躁不安。

  他試圖和我交流,他有一天走到我的房間,小心翼翼走近我。我在學習,我對他的靠近視而不見,叔叔輕輕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頭髮。我說叔叔我在學習,請你出去。他歎了口氣出去了,我聽見他在門口向母親大吼,叔叔從來沒有對母親大聲吼叫過,然後我就聽到了母親的哭聲。那一刻我明白沉默是對付叔叔和母親最有力的武器,它比瘋狂的叫囂更加有效,此後一段時間我掌握了這個武器,我變得安靜但並不乖巧。

  16歲的時候我好像真的瘋掉了,我的瘋狂或許和父親的死亡有關,儘管在我的16歲,我還不能完全體會死亡,但是我知道,父親的死亡,更讓我成為一個被人嘲弄並且可憐的女人。

  這感覺一點都不好玩。

  但是隨著老闆叔叔的消失,我變得安靜了許多,開始我是用安靜來對付叔叔和母親,後來我真的安靜下來。我不再記得16歲和16歲以前所發生的事,不記得我曾經有一個老闆叔叔,這個男人在我16歲的生命中只是存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然後他就消失了,消失得很徹底,沒有給我留下一點記憶。當然我更不記得老闆對我所說過的、關於那個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的男人的事,不記得我努力尋找一個冬天所找到的話,我失憶了。而這點失憶才是致命的,因為失去了對那句話的記憶,我就會成為一個最安靜的女孩兒。

  人在失憶的狀態是最安靜的狀態。

  但我只是失去了瘋狂和對一句話的記憶,卻從來沒有失去對叔叔的熱愛和對母親的憎恨。

  儘管我一直在憎恨母親,可我和她保持了平穩的關係,我不再辱駡她「淫蕩」,我漸漸明白,即使用全世界最惡毒的詞語辱駡母親,她也不會停止與叔叔的交合。我阻止不了她,父親都沒有能力阻止,我更不行。

  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曾想過和母親保持親密無間的關係,我曾經試著給母親一個燦爛的笑容。

  17歲那年,有一天下午放學後回家,我看到母親待在客廳看書,我看到的是她的側影,那時候的母親很美很安靜,我突然很想坐在母親身邊,陪她一起安靜,一直安靜。

  母親抬起頭看到我,她給了我一個微笑,她總是會給我微笑,而我總是抱以冷漠或者是譏諷,可是在那天,我居然也給了母親一個微笑,那微笑不帶絲毫的虛假。

  可是當我走到我的房間,我卻突然看到了父親,我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我看到了我的父親,他正從那枚銀色的打火機裡走出來,他站在我面前,他什麼都不說,只喊我月兒。父親的聲音是最美的聲音,那聲「月兒」比任何音樂都要好聽。

  我好久沒有見過爸爸,也好久沒有喊過爸爸,可那天我真的又見到了爸爸,爸爸穿著冬天的衣服,胸脯依然很寬,他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很驚訝,我說爸爸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死了,可是我想來看看你。」爸爸說。

  「你死了怎麼還能來看我?」

  「誰說我死了就不能來看你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