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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Chapter 11 暮衡,我愛你:愛太渺小,抵不過命運的心血來潮。

  回到N市以後,秋晨變了很多。她變得活潑明朗,神采奕奕,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她爸爸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幾乎都喜歡她。

  她在市場部工作,每天幾乎第一個到辦公室,又最後一個走,賣力工作,對每個人微笑。晚上回家陪媽媽看電視聊天,按時洗澡上床睡覺,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像是回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生時代。

  如果說她這幾年學會了什麼的話,那就是老天並不會因為你的憤怒或不甘而對你好一點兒,回憶過去除了為難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整件事情她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提過,除了方子明,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跟公司的老闆吵翻,憤怒地回家做千金大小姐。

  她只是多了個愛好,沒事就喜歡買相機和鏡頭。買來了也不用,甚至有時候都不拆封,就直接收在櫃子裡,然後早上起床的時候,就看著那堆得整整齊齊的相機發一會兒呆,再精神抖擻地去上班。

  從春到夏.她越來越像個普通的女孩。

  初夏的時候,秋晨陪爸爸去了一次水鄉古鎮東灣。這個古鎮位於A市和N市的中間,在周圍一片水鄉裡,屬於還沒有完全被開發過的異類。他們是去看個度假村計畫的,方案談得很順利,早上到了那邊,晚上就已經基本上談妥了。要回去的時候,她卻提出想一個人在古城裡住一晚,散散心,休息休息。

  她包了一艘烏篷船,坐在船頭,抬頭看著沿岸的紅燈籠。白牆黑瓦的古樸老城就藏在這一片旖旎的紅色裡,乍看上去是一片繁花似錦,深處卻全是慘然淒涼。

  船主很好心地給她張羅了一點兒自家釀的米酒,甜甜的,一點兒也不辣,她低頭喝了一口,心頭有股鈍痛,暗暗地湧了上來。很久以前,她問過一個人:你覺得A城附近那麼多古鎮,哪裡風景最好?然後他說當然是東灣。有一點兒破破的,不那麼商業化,夠安靜,最好是晚上住一夜,找艘烏篷船,坐在船頭遊船河看燈籠喝米酒。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這裡果然根美。只可惜也早就不是淨土,已經煙火氣濃重了。對面不斷地有船跟她擦肩而過,很多船上都擠滿了唧唧喳喳的遊客。

  突然,她似乎看見了什麼,猛然坐直了身體,接著便站了起來,語無倫次地回頭對著船家大喊:「船家,我要下去,快……靠邊停下。」

  「姑娘,你要下船,要到下面一個碼頭的呀,不好隨便停的。」

  「那……那你快點兒!」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從船頭奔到船尾,踮腳張望著。

  起身的時候,她帶倒了桌上的酒杯,芬芳四溢的米酒灑了一地。

  船剛一靠岸,她就手腳並用地爬上去,拼命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青石板路有些滑,她一路上趔趄了好幾次。一直跑到古城盡頭的總碼頭,她才停了下來,喘著粗氣四下張塑了很久,終於耗盡力氣,沮喪地坐在河岸邊的臺階上。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坐得全身發涼,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自己住的客棧走。她一定是醉了,才會出現幻覺,才會在一片微紅籠罩著的小河上,看見他的身影。

  她看見紀暮衡站在一艘烏篷船上,與她擦肩而過。船身有些搖晃,而他站得很直,遠遠地看上去,像一棵頎長優雅的樹,就像他曾經無數次等她時的樣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給她最踏實最安全的守候。她沒有看清他的臉,可只是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就毫無徵兆地打破了她心裡的提防,思念像洪水般洶湧而出,淹得她就快要窒息。

  回到房間裡,她連燈都沒來得及開,便一屁股坐在門邊的矮凳上,低頭把臉埋在膝蓋間,站部站不起來。她很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大哭一場,或是大醉一場。客棧裡老式的木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有人上了樓。隔著薄薄的板壁,秋晨聽見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了下來。

  她只猶疑了一秒,便近乎本能地大力拉開門。走廊上沒有燈,她定睛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門口的人。

  那一瞬間,她覺得似乎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壓迫得她完全無法思考,無法呼吸。而在她的理智恢復正常之前,她的身體已經飛快地做出了反應。她幾乎是一頭撞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熟悉的味道突然令她覺得筋疲力盡,仿佛遊子重返家園一般如釋重負,卻又無法抑制地心酸。

  他被她嚇了一跳,身體僵硬了片刻,才伸出一隻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腦後,緩緩地歎息了一聲。秋晨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抱著他,那樣孤注一擲地,勒得她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來。

  「暮衡。」很久很久,她終於鬆開手,低頭喃喃地叫了一聲,像是在說夢話,「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找你啊。」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似乎想仔細地看清她,「你在N市的時候……我沒有機會見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他笑笑:「想知道,總會知道。」他好像很疲倦,說話的聲音很輕,氣息卻沉重,一點兒也不像以前熟悉的他。

  房間裡滿室的黑暗,秋晨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隱約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她不敢問,只是倉皇地在他臉上想找到什麼。他伸出手指,在黑暗裡找到她的唇,用指腹輕輕摩挲著。

  「秋晨。」他緩緩地低聲問,「顧知其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停了停,又問 「或者說,顧家對你們趙家來說,有多重要?」

  秋晨語塞,一顆心直落下去。

  他問完便不再說話,沉默了很久,慢慢地放下手說:「秋晨,方昌林是方子明的爸爸,對不對?」

  雖然是個問句,卻沒有絲毫疑問的口氣。秋晨心裡一凜。他果然知道了。

  「過去的事情,為什麼不能就讓它過去呢?」他似乎有些固惑地問,卻好像並沒有等她的答案,「這樣處心積慮……有什麼好處?」

  「並沒有什麼好處。」秋晨呆呆地低頭看著地面,「小過是為了心安,為了說服自己,終於替他們做了什麼。」

  「哪怕是冤枉好人?」他問。

  「你是說,當年的事情不是你爸做的?」她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希望,語氣頓時有些激動。

  他又猶豫了一下:「……那場大火沒有直接證據顯示是人為縱火……」

  「我不要聽紀大律師的分析。」秋晨迫不及待地打斷他,抓住他的衣角,「你告訴我,就以你一個兒子對爸爸的瞭解,是不是他?」

  她問完,突然覺得有一簇火苗在心底裡升起。快說,不是他,不是你爸爸害死了知其一家。

  哪怕是謊話,我都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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