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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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可惜我們都沒那個運氣。」 話題似乎漸漸往傷感的方向滑去,秋晨只好再扳回來:「對了,你有沒有帶廣角鏡頭出來?」 「沒有,本來去雲南的森林裡,一天要徒步七八個小時,所以行李都精簡過了,只帶了個最普通的鏡頭。」 「哦,也對,帶了廣角的也不一定有機會用,多重啊。」 這座山其實很矮,兩個人說說笑笑地,一個多鐘頭就到了山頂。視線猛地開闊起來的那一瞬間,秋晨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停滯了。眼前的景象,她只在電影裡見過。 山腳下是碩大的一片白雪覆蓋的森林,深綠色和亮白色相互交疊融合,色彩濃烈而單純,像一幅靜止的風景油畫,卻隨著陣陣微風高低起伏。遠處有一個小湖,湖上已經結了薄冰,在陽光下亮得如同一塊鑽石,熠熠生輝。 在這樣明朗的環境裡,整個人似乎都豁達清醒了很多。 「還好我們上來了,不然錯過這麼美的景色,回去要後悔死了。」秋晨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山下感慨地說,「蕭遠山大俠,你的相機電池夠用嗎?」 他很明朗地笑起來:「看來我不去雲南來這裡,真是選對了地方。」 秋晨找了個樹樁坐下發呆,靜靜地看他在山頂上轉來轉去找角度。她見過的攝影師,都有種不拘小節的灑脫,為了拍片子,會趴在地上躺在地上,無所不用其極。而紀暮衡,似乎永遠都是優雅的,從容的,一絲不苟的,讓她很難想像那些精彩的風景,是怎樣出自他手的。直到現在。 很多時間,他都是空著雙手,站在山上鎮定地看著他要看的景色,而每拍一張照片,他思考的時間都很長,可真正拍起來,就只是簡簡單單地哢嚓三四下而已。也許是因為他是律師,所以習慣了收集好證據材料,真正上庭的時候,不過是最後一擊而已? 秋晨就這麼一邊看風景,一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坐了一個小時。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無聊死了?」紀暮衡終於心滿意足地回到她身邊。 「不會啊,跟著攝影師片子我很習慣的。」秋晨往旁邊坐了坐,給他留出半邊樹樁,「上次美國來了一個攝影師,拍美食的,你知道他五個小時拍了幾道菜嗎?」 「幾道?」他坐下來,好奇地問。 「兩道。」秋晨伸出兩個手指,「從三點拍到八點。我餓得恨不得把那兩道菜吃下去。」 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放鬆而愜意:「走吧,起風了,再不走就太冷了。」 下山的路上,秋晨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李菲再三叮囑她不要上山。下去的路比上來時難走得多,本來不陡的坡度,卻因為積雪濕滑而變得驚險萬分,加上重心不穩,一不當心就會跪在地上。 紀暮衡走在她側前方,對她伸出一隻手,她只猶豫了那麼一秒,便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兩個人都戴著手套,隔著厚厚的布料,她感覺不到他的溫度,卻覺得心底裡的慌張,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瞬間,沉澱了下來。 他笑了笑說:「其實都是雪地,摔倒也沒關係,我們一口氣沖下去,怎麼樣?」 秋晨拼命地搖頭:「不行不行,我不敢。」 他挑挑眉毛:「不知道剛才誰說自己生猛的。」 她皺著眉頭,沒有心思說話,只是極其緩慢地一點點跟著他往山腳下蹭。 走到一半他問:「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秋晨點點頭。 她到底還是缺少經驗,很少遇到過這種驚險的路況,本來玩了一個下午輕鬆愜意的心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是緊張還是冷,她的臉色有些發白,而鼻子和臉頰又凍得通紅。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呼出的熱氣騰起一團團的白霧,模糊了視線。 他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保溫杯遞給她:「還有熱水,你喝吧。」 秋晨接過來,慢慢地喝了一點,身體裡開始漸漸有暖流湧動,感覺好了一些。 「我沒事,我們走吧。」她強打精神,轉身準備出發,卻沒想到邁出去的第一步便一腳踩空,整個人就快要隨著慣性往山下滑去。 她已經下意識地尖叫出聲,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才忽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擋住她下滑的趨勢。 他攔腰抱住了她,兩個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飛揚起一片薄薄的白霧。 秋晨的尖叫沿著起伏的山巒蕩出一片片的回聲,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整個人完全趴在他的身上,連雪花都沒濺到多少,只是姿勢有些尷尬。 雪地裡太滑,他大概是一抱住她,就被下滑的巨大力量帶倒了,整個人躺在地上,而她的臉就埋在他的胸前,兩個人貼得那麼近,在萬籟俱寂的森林裡,她幾乎能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你沒事吧?」他輕聲地問,有些低沉的聲線在雪地顯得那樣清澈澄靜。 秋晨搖了搖頭,才意識到自己的額頭蹭著他的下巴,幾乎能聞到他臉上一股淡淡的須後水的清香,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翻身坐了起來。 「你呢?」她問完,等不及他回答,便又繼續說:「相機有沒有摔壞?」 接著,她自說自話地撈起被甩到身側的相機,蹲在一邊開機檢查。 她只顧低著頭,因為她不想自己臉上那一片難以掩飾的緋紅被他發覺。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猛然發覺剛才跟他貼在一起時,自己的心,毫無預示毫無徵兆地狂跳起來,直到現在,還似乎要從胸口裡躥出來。 「嗯,還好,鏡頭好好的,沒有摔碎,也能開機,應該問題不大。」她一邊擺弄相機,一邊此地無銀地念叨著。 相機小小的液晶顯示幕裡,他剛才拍的照片一張張閃過。秋晨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些什麼,只覺得自己的皮膚在冰涼的空氣裡灼燒著。 「秋晨。」紀暮衡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嗯?」秋晨依舊低著頭。 「相機沒事。」 「是啊。」 「不過……能不能麻煩你扶我起來?」他很客氣很溫柔地問,語氣裡有些無可奈何的從容。 秋晨似乎一時沒有聽懂他說什麼,只是驀地抬頭對上他的視線。他已經坐了起來,一臉平靜地看著她,墨黑的雙曈裡反射著雪地的白光,亮得讓人不敢逼視。 「你怎麼了?」秋晨覺得自己的聲音發緊,聽起來異常乾澀。 「可能是扭到腳了。」他動了動身子,語氣輕描淡寫,眉頭卻驟然擰緊。 「很嚴重?」她情不自禁地著急起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沒事。」他一邊倚著她站起來,一邊笑著搖搖頭,「應該還能走,不至於要你背我下去,不用擔心。」 「我……」她倒一時語塞,低頭看看他艱難地用左腳支撐自己站起來,再抬頭看看他頗為輕鬆寫意的笑容,竟然有些恍惚,過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不好意思,害你受傷。」 她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可憐兮兮的樣子,倒像是受傷的人是她。 他沉默了兩秒,忽然又微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她有些訕訕地問,聲音還是很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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