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暮雪上的晨星 | 上頁 下頁


  「哎呀……這不是……在公司裡說不方便嘛……」另一個男人嘿嘿乾笑了兩聲,「你也知道,我們李總的少爺,才二十出頭,年輕人嘛,未免有點兒衝動……」

  「嗯,那倒是。」那人倒像是贊許地說,「別人不過是占了他的桌子,他就能打斷人家三根肋骨。真是熱血青年。我們這種老人家,自歎不如。」

  他把嘲諷的話說得這樣認真,秋晨站在樓下聽了,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姓齊的人似乎早預見到他的反應,只停頓了片刻,就換了個有些居高臨下的態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公司跟你們的合同,今年年底就要到期了吧?A城的律師事務所,恐怕……」

  「沒錯,A城的律師事務所多如牛毛,什麼樣的大律師你們李總請不起?我想,以後您也不用再到樓梯間裡來找我。我還是比較喜歡辦公室,更亮堂一些,齊先生,你說呢?」

  「紀暮衡!你要搞清楚,我今天來,不是來求你接這個案子的,不過是給你個機會,送李總一個人情,你要是真這麼不識時務的話,以後可別後悔!」

  原來這個溫潤淡定的聲音,就是紀暮衡。秋晨忽然有些忍不住,想探頭去看看他的長相,能讓宋流韻那樣長籲短歎的一張臉,不知到底是什麼樣子?

  「齊先生這麼關照我,我真是感激不盡。」紀暮衡輕聲笑了笑,「不過可惜,我待會兒約了人,就不能請你吃飯了。慢走,不送。」接著便是防火門打開的聲音。

  秋晨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一直站在這裡,偷聽這並不光彩的對話,或許是自己已經患上了編輯八卦的職業病?秋晨輕輕推開自己這層樓的防火門溜出去,特地換乘了電梯上樓。

  律師事務所的前臺帶她去了紀暮衡的辦公室,待她的是紀暮衡的助理。

  「你好,我是樓下佳人雜誌社的,我是來……」秋晨剛自報家門,紀暮衡的助理就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錄音筆。

  「是來拿這個的吧?」她甜甜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窩。

  「嗯。謝謝。」秋晨點頭接過,看了眼她們身後緊閉的辦公室大門。

  他的門上,在自己的銘牌下方,是一張照片。風景照。照片上只有兩塊純淨的顏色,上半部分是淡青色的天空,下半部分是一片蔚藍的大海,波瀾微卷,整個畫面簡單而平和。看著這張照片,秋晨忽然覺得,世界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紀先生出去吃飯了,你還有事找他嗎?」

  「沒有了。謝謝你,我先走了。」秋晨回過神來。

  回辦公室的路上,秋晨站在樓梯間裡,似乎被一股好奇心驅動著,打開了錄音筆。早上的採訪,是下一期雜誌的職場主題,關於辦公室性騷擾的。所以才會採訪一個律師。他的聲音,透過音響效果並不很好的擴音筒,在逼仄的樓梯間裡迴響。「……所以,在遇到這種侵犯個人利益的、甚至是帶來了人身傷害的不法行為時,訴諸法律,才是保護自己的最佳手段……」那把聲音,像是月朗星稀的靜夜,溫和清淡,偶爾閃著光芒,無端地讓人覺得平靜。

  那一期雜誌的製作過程中,宋流韻一直後悔,沒有帶個攝影記者去採訪紀暮衡,好歹也應該拍張大頭照放在角落裡,並且不只一次地提到,要找機會做個專訪,美其名曰,揭露律師真正的行業內幕。

  秋去冬來,專訪一直沒有約成。那位傳說中的帥哥,似乎不太喜歡抛頭露面。

  耶誕節快要到了,秋晨跟Ms.Bauer的電話溝通會時間猛然拉長,因為他們要在Ms.Bauer去度假之前,把明年二月的雜誌做完。為了配合Ms.Bauer的時間,秋晨這天早上七點就要到公司。早晨第一班地鐵裡,秋晨接到主編的電話。「秋晨啊,最近辛苦你了。不過,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簡老師像獻寶一樣亢奮,「趙秋晨,我打算升你做編輯部主任。」秋晨握著電話,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秋晨,雖然你不是佳人裡工作時間最長、最有經驗的編輯,但是在我手下那麼多本雜誌裡,只有你搞得定Bauer,而且你這幾年的努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負責的旅遊、美食這些生活版面,一直越做越好,你做佳人的編輯部主任,我想大家也不會有意見。」

  「……謝謝簡老師。」秋晨竟感覺不到快樂,只是乾澀地回答。她似乎永遠不會忘記,學英語專業的自己剛進公司時,與其他新聞學和中文系科班出身的編輯之間的差距,也不會忘記Ms.Bauer起初對她的刁難,更不會忘記簡老師曾經對她的懷疑,認為她在佳人,也待不了多久。其實她中途不是沒想過要放棄,可是卻一直堅持了下來。她不過是為了一個夢想,而這個夢想,來自於一句玩笑話。

  那是高三剛開學不久的一次動員會,全校的高三學生都被集結在階梯教室裡,聽著校長口沫橫飛地鼓動。秋晨就靠在椅背上,聽著身後一排的顧知其跟他們班上的同學小聲聊天。

  「我媽讓我學醫,她說家裡要有個醫生,以後生病什麼的就不愁了。」說話的是顧知其的好朋友馬瑞。

  「學什麼醫,整天對著屍體解剖,你還吃得下飯?」顧知其趴在桌上,聲音從秋晨的腦後傳來,像下午三點的陽光,慵懶隨意。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我媽總嘮叨。你媽不嘮叨你?你爸的公司,不等著你接手?我看你也就是出國學個工商管理的命。」馬瑞嗤之以鼻。

  「我爸的公司是我爸的。跟我沒關係。」顧知其搖搖頭。「我早想好要做什麼了。」

  「什麼?」

  「戰地記者。我站在廢墟上譴責美帝國主義,身後就嗖嗖地飛子彈,多正義多震撼的場面!」

  那年剛好爆發911,美國攻打伊拉克,每天的新聞裡,都能看到硝煙彌漫的戰場。

  秋晨終於忍不住回頭,小聲地說:「你不怕被炸彈炸死?」瞪著他的眼睛,已經有了些許怒意。

  顧知其笑笑:「要不你跟我一塊兒去?要死我們倆一起死。」

  他的眼裡滿是輕鬆,那句話明明像是玩笑,卻有那麼一股認真的,誓言的味道。秋晨頓時紅著臉轉回了頭。校長還在臺上慷慨激昂地陳詞,她卻滿腦子都是那麼一句話。

  他竟然邀請她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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