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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這是科學結論,我們總愛把後果想得太嚴重,以此鍛煉自己的神經,其實,它不會發生。"夏瀾寧肯定地說。

  "那不如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傷?"梅朵的精神略為鬆弛。

  "不許喝,更不能醉,沒事的話就更要好好珍惜愛護它,酒對胃是很不好的。一切刺激性的東西對胃都是傷害。"夏瀾寧打斷她。

  "可是,我總要喝咖啡。"梅朵無賴似的攤著兩隻手。

  "就喝杯礦泉水吧?"

  梅朵雙手捂住臉,在椅子上孩子似的扭動起來。夏瀾寧忙按住她的胳膊肘兒,說:"好好好,別鬧了,人家都看著你呢。就喝一杯咖啡,一杯。"

  梅朵從指縫間看到夏瀾寧狼狽的表情,笑了。如果生活能永遠這樣,多麼好。錦坤,你此刻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把畫板搬到了院子裡,就著秋月畫畫?如果那樣,即使只為了掙錢,也不覺得傖俗。梅朵安靜下來,轉臉看著窗外匆匆走過的路人,表情無限落寞。突然之間,她看到了遠處走來的錦坤,他挽著女兒,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興致滔滔的樣子。梅朵不只一次這樣遠遠打量過他,他永遠給人神清氣爽的感覺,筆直挺拔的身量,維持得很好,老天爺對有些人是偏心的,多災多難的生活並沒有在錦坤的臉上留下多少滄桑的痕跡。

  他們正往"初遇"走來,梅朵回頭看了看,只有他們的鄰桌還空著,看來,正面的遭遇戰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她不由得提了提氣,挺直背脊,沉住氣,對正在調咖啡的夏瀾甯說,祝老師來了。吃這一驚,夏瀾寧像個傻瓜似的抬起頭來,四處尋找,沒想與走近身來的祝錦坤來了個四目相對。畢竟曾是自己的老師,夏瀾寧禮貌地站起身來,笑容可掬,"祝老師,好久不見了,今天可真是巧遇。"

  "梅朵姐姐?"小可驚喜地喊。錦坤的目光這才落到緩緩起身的梅朵身上,這老好人一時轉不過彎來,意外和不解很快寫滿了一張臉。

  "祝老師,這是夏瀾寧,你不記得了?他是我們上一屆的。"梅朵微笑著說。瀾寧已經雙手遞上了名片。

  "怎麼,你們在喝咖啡?"他傻子似的明知故問。梅朵幾乎嬌羞地點點頭,柔情蜜意地看著夏瀾甯,夏瀾寧抱以同樣的溫柔,輕輕扶她坐下來。一面笑著解釋:"梅朵她前一陣子生了病,現在還沒大好。對了,不巧我出差了,全賴祝老師和伊菊照顧她,我真要好好謝謝你呢,祝老師,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同樣目瞪口呆的還有小可,她表情複雜地看著梅朵,還有那位帥氣的哥哥。突然一拉臉,扯著錦坤的胳膊肘兒,怒氣衝衝地說:"爸,走吧,都說不想喝咖啡了,我一聞這味就想吐。"錦坤無奈地沖他們笑了一下,那臉上的神色比哭還難看,被女兒一路扯著出了門。

  梅朵像是一口真氣外泄,立即癱軟在了椅子上。夏瀾寧把椅子轉過來,用右手溫和地拍著她的背,一邊輕聲說:"別怕別怕,壞人走了。"

  "你才是壞人呢!"梅朵自椅子上直起身來。

  "對,我才是壞人,我橫刀奪了他的愛,可你本來就是我的嘛!"兩個人愁眉苦臉地笑出聲來。

  錦坤吃了這一驚嚇,只知道一路疾走。小可也是,悶聲不響地跟在後面,到家時,兩人都走得出了一層薄汗。

  "爸爸,梅朵姐姐和那個小子在談戀愛?"小可終於沉不住氣。錦坤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說:"也許吧,爸爸也不清楚。"難怪,那天吃飯時,梅朵對自己如此冷淡,祝錦坤不是笨人,他那天就有所察覺,還以為是她身體不好才精神欠佳,原來裡面另有乾坤。夏瀾寧,當然,他不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他甚至從伊菊那兒知道過,他是梅朵的初戀男友,因為他為人幼稚任性,梅朵才忍無可忍地和他分了手,可今天看到的夏瀾寧,卻是一個大方沉穩的男人,他修行成功,梅朵回心轉意?是了,一定是這樣,否則他無法解釋,不過三五天之前還對自己情意綿綿的梅朵,怎麼如此快就投入了別人的懷抱。當然,夏瀾寧不是別人,他是她的初戀。初戀,應當在四五年之前吧,對於他們來說,重燃愛火一定像打開一壇塵封的女兒紅那麼簡單快樂。從前的感情還在,適時適地,它被開啟,因為歲月的釀制,它格外濃香撲鼻,酒不醉人人自醉,梅朵連向他解釋一下都省得。有什麼必要呢?錦坤覺得心像被掏空了一般。被欺騙,被愚弄,被拋棄,一時毒氣攻心,讓他不得不臉色灰敗地坐下來喘息。

  "爸爸,這樣也好,不是麼?"小可乖巧地蹲在爸爸腳邊,面孔輕輕放在爸爸的膝蓋上。如果說錦坤心裡是單純的恨的話,小可內心要複雜得多。梅朵有了新的男朋友,這說明她和梅朵的關係不會改變,她還能叫梅朵姐姐。這讓她松了口氣,她真不想她們的關係有什麼轉變。可是,另一方面,爸爸的傷心失意是顯而易見的。爸爸和梅朵姐姐彼此喜歡,這一點,她已經得到兩個當事人的親口證實,爸爸是主動找她說的,梅朵姐姐那邊,是自己找她說的,雖然那天她有一絲猶豫,但她也看得出來,梅朵姐姐對爸爸有感情。可是她為什麼突然轉了向呢?那個叫夏瀾甯的哥哥,真的是她的新男友,他們在一起倒是般配得很,可是梅朵姐姐和爸爸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呢!難道是因為自己那天在小花園中對梅朵姐姐說的話起了作用?她也看出來小可不喜歡她成為她的新媽媽?小可這麼一想,有些心驚肉跳,難道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祝小可?

  小可越想越沒有頭緒,她要找爸爸來說個清楚。可是爸爸已經進了房間,並且關上了門。自她十歲以後,父女倆就有了不成文的約定,只要進自己的房間並關上門,另一個人就不能隨意打擾了。鑒毛辨色的小可當然知道爸爸今晚的心情極度惡劣,她想不要去撞這個槍口吧,明天問他也成。

  面對真情,男人和女人一樣脆弱。這一夜,錦坤還是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梅朵對他的感情仿佛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了,一點過渡也沒有,倘若他是剛剛認識她,才不會見怪,可他認識她,毫不誇張地說,已經有十年那麼久。刨去最初幾年她只是他的學生作不得數,那麼最近幾年呢?明秀離開後,梅朵在祝氏父女的生活中,簡直是不可少的,她對他的感情,明明白白在那。如果不是她的那份堅持,自己斷然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的,他也為此掙扎了那麼久,怎麼這感情就像一個五彩斑斕的大氣球,一戳就蔫了呢?好吧,既然如此,自己還是收手吧,雙手掩住傷口,留一點尊嚴優雅地退出吧,不然又如何?錦坤從抽屜裡翻出明秀的照片,鏡框中的她,巧笑嫣然,她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錦坤把它貼切在胸口,喃喃問:"明秀,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你一定知道的。我被人拋棄了呢?"淚水涔涔而下。女人心海底針,不可捉摸,他還以為梅朵與眾不同。會不會,她等得他不耐煩了,所以掉頭而去。可是,他不是已經向她表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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