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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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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公司能掙很多錢?可是為什麼?"小可顯得平靜,像個大人似的問他,"爸爸,是不是你掙的錢不夠養活我們倆?" "是的,小可。媽媽治病,我們欠了很多錢,爸爸算過了,要從現在的工資裡省下錢來還債,要很多年。爸爸不想讓你生活得那麼苦,爸爸想讓你有一個相對富足的快樂生活。不想因為媽媽的離開讓你受苦。"小可沉默不語,用洗潔精洗抹布,雙手都是泡沫,一遍又一遍。 "爸爸,我能做什麼?" "你有很多事要做,最重要的,你要管理好自己,學習,生活,成長,各方面,爸爸也許不再有那麼多時間照顧你,一開始肯定是非常忙的,也許爸爸的生活也需要你照顧。"錦坤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 "這沒有問題,可是爸爸,我們會不會破產?" "不會,相信爸爸一定會做好。" "好!" 4、重逢 天氣有些涼了,錦坤想整理一下衣櫥。當然,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每天,都是明秀看好天氣預報,把適合的衣服放到他們的床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們就是這樣,衛生間的毛巾永遠雪白噴香。而現在他知道,如果兩天沒洗,就會有一種抹布的臭味,令人噁心。明秀明秀明秀,她就像不停旋轉的陀螺,為父女倆忙碌著。但她從不抱怨,總是笑容滿面,可是現在,當錦坤和小可不說話時,家裡有著異樣的冷清。錦坤常常覺得寂寞,深深的寂寞,他不知道小可是不是這樣,他不敢問她,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失去了母親,當然,她的痛苦不會少於他。但她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來,強顏歡笑,更令他心酸。妻子走時留下了七萬多的債務,他前些天找過校長,治療費用裡有一大部分是自費的,校長表示愛莫能助。妻子在的時候,因為有共同的學生,共同的話題,他覺得教書是一分不錯的工作,現在,他突然覺得乏味,而且,這校園裡,充斥著他與明秀的回憶,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剪影,他想離開,讓小可也換一個環境生活,他渴望全新的生活,這樣,也許他們可以痊癒得快一些。 衣櫃裡,所有的衣服都碼得整整齊齊,櫃門的內側,貼著圖書館用的書標,上面是明秀娟秀的字跡。"祝老師(夏)""祝老師(冬)""祝老師(毛衣)"……"小可(裙子)""小可(外套)",是的,明秀在家裡常常叫他祝老師,她說她喜歡被人稱為老師,所以認為錦坤也是如此。錦坤開玩笑說,叫我祝老師的人太多了,換個可愛的稱呼?明秀叫他"竹子",還笑著說,和你相配呢,又瘦又高。他叫她小桃子,他們叫小可小天使,把家叫做"天使之家"。 有一個櫃子裡放著一隻大的藤箱,褐色的箱體,並不太重。錦坤從沒見過它,當然,他沒見過很多東西,這一隻尤其陌生,打開來,吃了一驚。 裡面有兩套毛衣,錦坤認得,是明秀在病中織的,為了它們,不知道和她囉嗦了多少回。可是明秀說她閑著也是閑著,剛剛做完血透的一兩天,精神體力都會好轉,她就織毛衣。錦坤從她手上搶下來,叫她去休息,她可憐巴巴地說:"錦坤,讓我給孩子留點什麼吧,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此後,錦坤就沒再勸她,沒想到她竟結成了兩套,一套這個冬天正好穿,另一套大許多,像是大人穿的了。另外一個牛皮紙袋裡,是兩套內衣,背心加短褲,一看就是小姑娘的,色彩很淺。還有他的兩件新襯衣,兩件羊毛衫。一個藍色信封是給他的。 "錦坤,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你和小可了。這個開頭,有些落入俗套吧,那些離開的人,總是這樣說。我多麼希望我們只是暫別,如同我要獨自開始一段旅程。可是,我們都知道,她是永別,她分分秒秒地逼近我們,終於,來了。 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我覺得幸福,你和小可,我該知足了,我不知足的是,我多麼想,和你們一起,一直到永遠。 我擔心有一段日子,你們會過得很難,對你,對小可都是如此。可是錦坤,相信我,那很快就會過去的,傷痛是會隨著時間淡化的,你一定要信我。就像小可會長大,你們會很快有新的生活,千萬要相信我,挺過去,不會太久的。小可很快就長大了,她會照顧你,陪伴你,直到永遠。我只擔心,因為我的缺席會影響她的成長,一個女孩子,她多麼需要母親在旁邊引導她,與她並肩同行,所以錦坤,如果有合適的,心地善良的女子,讓她與你一同陪伴小可的成長吧,那會對她很好。 錦坤,你是個有才華的人,你知道,我說的不只是在畫畫上,你在很多方面都有天分,我相信,你人生的盛宴倘未開場,而我是註定要缺席了。我會在天堂注視你,祝福你。所以,一定要帶著小可好好生活,一定。" 落款是一隻畫成笑臉的小桃子。錦坤的淚汩汩湧上來,他下意識地把拳頭塞進自己的嘴巴,使得嗚咽不那麼大聲。 "爸爸!"錦坤淚流滿面地轉過身來,"是媽媽的信,小可。媽媽從天堂給我們寫來了信。"小可慢慢地走過來,從錦坤手中接過信紙,緩慢地看了起來。錦坤站在她身後,又看了一遍。 師院這學期安排給他的課程也很輕鬆,他知道是為了照顧他倘未痊癒的身心。他開一門公選修課,是西方美術史,選修的人很多,但那是講了多年的課,錦坤並不覺得有壓力。梅朵也選修了它,但錦坤並不知道。 梅朵有好幾次都想來看看祝老師和小可,她在大一時,祝錦坤是她的中國畫老師,那時的他,站在講臺上,如臨風玉樹,神采飛揚,不知道有多少年輕女孩子為他心折,她們是因此才看到他後面的明秀,還有小可,他們常常在校園裡散步,粉嘟嘟的小女孩一手拉著爸爸,一手拉著媽媽,兩個大人稍一提勁,女孩子把雙腳一縮,就吊在他們中間,被拎著走一段路,老遠了,還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 選修西方美術史的人很多,梅朵每次都來得很早,坐第一排,面對著祝老師此刻面無表情的臉,只能想像他昔日的風采。忽然之間,同情心發作,下了課,鼓足勇氣在門口等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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