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美人如玉劍如虹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自從母親失去了笑顏,能帶給他歡樂的兩個人,只剩下弟弟段灝明,和龍將軍龍翔與禦風女侍楓涇的兒子龍譽。

  他一直記的灝明扯著風箏奔向自己的樣子,那種孩童特有的天真與對自己各個特有的依賴。灝明甩著童音喊,哥哥,哥哥,你看,我把風箏放上天空了,等一會兒我把你放在風箏上,也放到天空,父皇就不會因你練不好飛天劍法懲罰你了。

  段青衣一直記得,灝明是一個那樣喜歡哭的男孩子,自小就因為身體的先天較弱而導致性格怯弱無比,所以,眼淚變成了他宣洩內心優柔的最好方式。

  每一次,段青衣練功之時,收到皮肉之傷,小小的灝明總會躲在他的身後,苦的聲嘶力竭,他不願意看到自己依賴的段青衣受到傷害。

  每當這時,段青衣總會收起平時的嚴肅,倒立在地上做鬼臉,才能逗得灝明破涕而笑。他撫摸著灝明的小腦袋說,你看,哥哥沒事的。

  而龍譽,這個漂亮的小男孩,自小入宮跟著段青衣習練武功。

  他的父親龍翔將軍,是錚錚的鐵骨男兒,多年前,死於沙場。所以,從那天起,龍譽的母親楓涇,含淚擦拭著夫君龍翔遺留下的戰袍對三歲的龍譽說,從今天起,你便要擔當起這副盔甲,繼續你父親的重任。你要記住,你是龍家的後代,你的任務就是保護我們的皇子。

  於是,三歲的龍譽,在似懂與非懂之間,握起了母親遞過來的劍。那時的他,小小的手,尚拿不動這麼沉重的劍。所以,身上遭受了楓涇無數次鞭打!

  每一次,段青衣看到小龍譽身上那累累的傷痕,都會忍不住難過。他皺眉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灝明就會哇哇的掉眼淚。

  這時,小龍譽總會安慰段青衣和灝明,他緊緊攥住拳頭,說,大皇子,二皇子,龍譽不疼!你們不要難過!母親說過,保衛皇族是我們龍姓家族男兒的榮耀!

  段青衣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打小就將保護自己作為榮耀的小男孩,更不會忘記他那愛哭的弟弟小灝明。

  在他十一歲的時候,七歲的龍譽,六歲的灝明,一起走過雪地。那皚皚的白雪滿地,如同夢幻世界,這景象,大理百年難遇。

  灝明在他的左手側,龍譽在他的右手側,他們安穩的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並不清楚,再有幾十米後,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灝明文龍譽,你總是說保護我哥哥,可是你個頭那麼小,怎麼保護我哥哥啊?

  龍譽就跑到灝明身邊,挨著他的肩膀,對在一旁微笑的段青衣道,你看,你看,我是比二皇子高的。

  灝明就開始哭了,說,你是壞人,我讓父皇把你打入大牢,我不讓你保護我哥哥了!

  龍譽很不滿的灝明說道,龍家的男兒生下來就是保衛皇族的,不是你讓和不讓!

  灝明更加生氣了,跺著腳道,龍譽,你是壞人!我讓巫師把你變成女人,你們龍家的女人就不能保衛皇族了。

  龍譽緊緊拉住段青衣的衣袖,生怕被遺棄了一般,一字一字的說,我若是龍家的男兒,我當保衛段皇子;我若是龍家的女兒,也當嫁給段皇子!

  段青衣一直記得龍譽這句話——若是男兒,當保衛皇子;若是女兒,便嫁與皇子。即使多年後的角浦,他牽著一個叫做小仙的女子的手時,也常常會想,若是龍譽和灝明在身邊的話,此時的他們也該是已過弱冠的年齡,又該是何等風姿俊秀的人物。若是他們能在身邊,此時此刻,他們兄弟三人,該如何把酒當歌,意氣揮灑。而且,他想,段灝明一定會拿著龍譽當年這句「若是女兒,便嫁與皇子」,戲謔與他;而龍譽,該是如何一笑,道是年幼的胡話呢?

  可惜的很,這一切,只能生活在假設之中。當那天,雪地之中,小龍譽說完這句話後,迎面而來的,便是那場江湖之中傳說的大理段氏亡國之變!

  那場記憶已經因為沾染了太多的淋漓的血而變得模糊,刀與劍,生與死,廝殺與慘呼。段青衣還記得父皇死時,眼睛都不曾合上,一直癡癡的望向母后冷宮的方向,原來,命將薄盡之時,江山終成虛幻,所無法遺忘的,唯獨是那個動過自己的心,也為自己動了心的女人。

  而母后冒死闖入大殿之時,父皇的身體已經冰冷,可是,她還是抱著他,語氣就像生前一般溫婉,她的玉指擦拭著他身上的鮮血,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像個小孩一樣,將自己弄得一身傷?她說,你醒醒,大殿上太冷,還是回寢宮安歇吧?她說,你看,你怎麼這麼固執,就是不肯起來?她說,你不起來,我就在這裡陪你一同睡下吧。說到這裡,她含淚看了看她心愛過卻令她斷腸的男子,嘴角冒出一絲鮮血,事先服下的毒藥,在此時終於發作。

  在這個男子身體冰冷在她面前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位母親,尚且有兩個生死未卜的兒子;她只當自己還是那個在江邊與他初遇的少女,長裙婉轉,面如芙蓉。只稍他輕輕伸手,她便不顧一切,隨了他去。在這個男子面前,無論歲月將她變得如何蒼老,只要他對她一笑,她就是一個純粹的少女。

  於是,他生,她也生,哪怕生在冷宮的幽禁之中;於是,他死,她亦死,可以如此不管不顧,奮不顧身。

  愛一個人最大之處,大抵就是生死相隨吧。

  段青衣講到這裡時,我正低眉,幫他包紮劉師爺的錦翎羽在他掌心所創的傷口,這一刻,他掌心的傷連同這段往事,刺疼了我的心。

  如果沒有那場宮闈之變,他應該是一襲華服在身,美女寵姬在旁的天子貴胄。而我,又該是被哪雙大手撿回家?又該遭遇一場怎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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