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遊戲規則(5)_天賴紙鶯

五

　　彈完琴以後，錦複稀有些疲倦地把頭靠在琴架上。然後，他看到了鋼琴旁邊的鏡子。那是一面很大的四方鏡，照鏡子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全身。黃昏時分，落日的餘暉便熙熙攘攘地灑在了那面如玉般平滑剔透的鏡子上，他可以看到自己整個人都被染成了金黃色。

　　他從鏡中看到了自己瘦削白淨的臉龐，棱角分明，輪廓的線條卻十分柔和。微微泛黃的頭髮被打成時下最流行的短碎，幾綹髮絲落在額前，帶著幾分稚氣。它們被風輕輕一拂便會隨之飄起飛揚，就如被水波帶著浮動的草。他的身材偏瘦，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可是他的身高卻肆意成長著，所以無論怎樣吃東西也不會發胖。一時間，他竟分不清鏡中的人是誰了。那裡面的人陌生而又熟悉。他已經太久沒照過鏡子了。於是他一直盯著鏡子看，沒有帶任何表情。

　　所以他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從他剛開始彈琴，門口就有個女孩子一直在凝神傾聽。直到女孩開口說話，錦複希才反應過來自己照鏡子實在是照得太久了。

　　那個女孩面容秀麗，又黑又亮的長髮直直地耷拉在肩上、腰上。她的皮膚如嬰兒一般白嫩，臉上塗抹著淡淡的腮紅。她穿著一套華麗漂亮的白色公主裙，袖子鼓起了兩個泡泡，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櫥窗裡價格不菲的芭比娃娃。她化了一點淡妝，顯然是特地打扮過才來和他講話的，可是她的心思顯然是白費了，公主有意王子無情，錦複希根本沒看她一眼。

　　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就來了的。就連她說話以後，他都沒有將目光從鏡子上移開。

　　她微微張口，小聲地說：「學長，我想請你為我們班藝術節的舞蹈配一下曲。」

　　錦複希漠然地從鏡子裡看了她一眼，並沒有以欣賞的目光去看她，甚至臉上幾乎沒有牽動任何神經便淡淡地說道：「我沒空。」

　　她猶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尋找什麼恰當的說辭，最後終於憋出幾句話：「可是這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們都是矢綜的學生，我認識你，你是錦複希學長。我是學生會的韓悅悅……就請你幫幫我們吧。」

　　可是他卻不耐煩了。他最討厭的就是被女生纏著做這個做那個。整個音樂學校這麼多人，為什麼非找他不可？而且他說話從來就不喜歡說第二次。

　　「我不想再說第二次。」雖然極度煩躁，他的表情仍然是一片平靜。

　　韓悅悅有些懊惱地看著他，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委屈而又失望的表情。可是他依然在照鏡子，他在看他自己，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睛裡沒有容下任何人。她悻悻地跑了。韓悅悅跑步的時候就像一隻飛舞的蝴蝶，裙擺拉出漂亮的弧度，似一面飄揚的旗幟，或是海面上起伏不定的波濤。可是錦複希根本沒有去看。那些美麗的波濤沒有在他冷漠孤僻的心裡留下一絲的漣漪。

　　「喲，大男子漢欺負這麼可愛的小妹妹，真不害臊。」一個調侃的聲音冒了出來。錦複希從鏡子裡看了過去，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燦若繁星，她神采飛揚，風姿綽約，給人感覺自信而又充滿活力。可是在錦複希的眼裡看來實在討人厭——這女的早上才不知死活地把他撞倒了，現在還要來騷擾他。

　　綾加慵懶地靠在門欄上，帶著一臉的諷刺看著他。她有些奇怪的是錦複希居然不認識學生會的播音員兼舞蹈隊隊長韓悅悅，敢情他一天都照鏡子去了，無心留意這麼出名的校花級美女。

　　「但你也不算個男人。哪個大男人照鏡子會照這麼久的？呵，37分19秒。」她看了看表，「我給你算著時間呢，精確到秒。」

　　錦複希沒有說話，姿勢也沒變。他只希望綾加趕快離開，越快越好。

　　「不過呢，我要長得有你這麼美，我也會天天坐在鏡子前面孤芳自賞的。」綾加看著他摸了摸臉，又接著說道，「像你這麼自戀的人，應該沒有談過戀愛吧。」

　　他還是沒有動，可是表情看起來卻有些古怪。

　　她卻慢慢地向他走過來，就像一隻看到了獵物的猛獸。待她走到了錦複希的身後，她又低下頭，湊到他耳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聲說：「要不——姐姐教你怎麼戀愛呀？」

　　這樣的姿勢……簡直就像一個正在侵犯女學生的男老師。

　　錦複希頓時像啞了一樣，沒再看鏡子，但是也沒有看綾加。他只覺得耳根像是被火燒了一樣。他猛地站了起來，掙脫掉了綾加。然後他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琴譜，把鋼琴蓋上，鋪上了帷幔。再也沒看綾加一眼，像逃避洪水猛獸一樣飛快便往門外沖了出去。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太失常了，但是綾加卻知道，這個淡漠的少年已經不再淡漠了。

　　綾加從容地坐在複希剛才坐著的位子，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想起了他發窘的神態，滿意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語說：「小男孩，緊張了吧。」

　　這時，錦複希的鋼琴老師Susan進來了。她穿著漂亮的玫瑰色晚禮服，帶著白色的短手套，上面系了一個袖珍型的蝴蝶結，左看右看，怎麼都不覺得自己認識坐在鋼琴前面的女孩。

　　綾加看著她，更加覺得好玩。這師徒二人都是一個樣子，外表高貴，實際怕羞得不得了。

　　Susan退出琴室，再看了看門牌上清楚地寫著「錦複希」三個字，確定自己沒有走錯門，才問道：「請問，你看到複希了嗎？」

　　綾加搖搖頭：「我也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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