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夢裡花落知多少 | 上頁 下頁
二四


  §39

  我就這麼開始了我的新工作,在上海這個我不熟悉的地方學著十幾種新的軟體,在翻動書頁的間隙順便喝一口公司裡難喝的咖啡。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遠離了北京那個紛繁複雜的城市,那個儲存了我太多感情的城市。遠離了那些我生命裡一直洶湧的人群,遠離了二十多年來我一直賴以生存的土壤。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棵樹,自己把自己連根拔起,然後跋涉了千山萬水,再讓自己紮下根來。可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把自己連根拔起的時候,自己有多疼。

  等我搞定那一大堆突然出現在我的電腦裡的軟體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下午兩點了,我都忘記了吃飯。我剛準備起來吃飯,結果張浩過來通知我開會,我問他什麼事情,他說見製作部的新部門經理。我想了想說好沒問題我馬上來。

  其實我真的挺餓的。

  所有的人都到齊了,然後那個新上任的部門經理也從會議室隔壁的休息間裡過來了,他進來的時候對大家問了聲好,很謙虛的樣子。我一口水就噴了出來,五雷轟頂什麼滋味!就是我那時的滋味!

  那個下午我就望著那個經理滔滔不絕地談他的理想談他的計畫,看著他挽起袖口揮舞著修長的手臂,神采飛揚,看著他乾淨的襯衣,看著他格外漂亮的眼睛和睫毛,看著他眼睛中格外光亮的神采,和望著我的時候特奸詐的目光。

  我的心裡一直難以平靜,我發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陸敘還是當初的那個樣子,和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乾淨得如同平面廣告上的男模特,看著我的時候一臉奸詐。我覺得很溫暖。

  會議結束之後我去休息室沖咖啡,陸敘走過來了。他站在我的面前,低著頭看我,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瞪著大眼睛看我。

  我望著他,我想要說很多話,可是怎麼都說不出來,這樣的氣氛讓我覺得有點兒矯情,弄得跟電視劇一樣,於是我決定打破尷尬,再怎麼說我也是外界評論的不同凡響的新銳的小說家呀。不能弄得跟臺灣那個阿姨一樣。

  我照著他的腦袋一巴掌拍過去,我說,你頭好啦?

  其實我知道沒好,因為我透過他的頭髮都可以看到那條傷痕,我也可以想見他頭包著白紗布躺在醫院的樣子,說實話我有點兒心疼。

  他依然沖著我吼,和在北京那個獅子沒區別,他吼:當然沒好!你丫下手這麼狠!說完沖我的肩膀就是一拳。有點兒疼,可是我覺得很快樂,這是我離開北京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麼快樂,儘管我和火柴她們在一起的時候笑得挺倡狂玩得也挺瘋狂的,可是我的心是懸的,我覺得自己在走鋼絲,現在我看到陸敘了,聽到他的聲音了,他又開始打我了,我覺得寧靜。

  我抬起頭,陸敘朝後跳了一下,跟個小孩子一樣,他肯定以為我要開始還手了,按照我以前的脾氣我早撲過去了。可是我沒有,我笑了,笑得特別開心,眼淚都笑出來了。陸敘突然變得很溫柔,一瞬間我錯以為是顧小北站在我面前。我拉著他的領口開始哭,可我不是難過,真的不是難過,就是想哭。我想我是累了,站了這麼久了,累了。

  我靠在陸敘的胸口上有點兒想睡覺。我閉上眼睛,那一刻,我多麼希望陸敘是我哥哥啊,親生哥哥!

  §40

  我不知道陸敘是怎麼調動到這公司的,反正我知道他有的是能耐,估計廣告界也被他玩兒得差不多了,跟微微一個德行,是我們業內的禍害。您想呀,這廣大的勞動人民還有多少人掙扎在貧困線以下啊,還有多少孩子在希望著希望工程啊,還有多少像我一樣的祖國棟樑青年在辛苦地面試找工作啊,可陸敘他一聲不響地就從北京跳到上海來,還跳過來當我的頂頭上司製作部經理,您說這不是禍害是什麼?!

  不過後來我知道了陸敘過來的一系列經過和其中的千絲萬縷山山水水。那天是在新天地的一家咖啡店裡,我和他坐在那兒等一個客戶,那個客戶車堵高架橋上了,說要晚點兒來。我接的電話,我特春風地跟他講沒關係,我們等著,您慢慢堵,咱們不急。放下電話我挺高興的。我的確不急,難得有個機會可以明目張膽地在上班時間到外面喝咖啡。每天都呆在辦公室裡,冷氣颼颼地吹,整個樓層裡除了我的桌子有點生氣之外,其他人的桌子都乾淨得跟太平間似的。不過好像陸敘這個人還有點情調,他在他那個紅木的巨大的辦公桌上養了只烏龜,我那天進去給他送文件,一不留神被我瞅到了,要不怎麼說我沒心沒肺了,我脫口而出,嘿這小畜生,長得跟你倒挺像的。說完了想跑都來不及,被陸敘按住暴打了一頓。我被打得齜牙咧嘴的,後悔怎麼進來的時候把門關了,要不然我也讓外面的那些群眾看看,他們的上司是如何與一個弱女子叫板的!

  對比呆在辦公室裡的日子,坐在新天地充滿懷舊情調和歐式風格的咖啡廳裡是多麼愜意啊。雖然是九月,可是陽光卻很稀薄,不熱,挺好。趁著空閒,我與陸敘聊天,不知不覺陸敘來上海也一個月了,回想他剛來上海的時候,真好像夢一樣。於是我問他,嘿,陸敘同志,當初你是怎麼跳到上海來的啊,還一跳就是經理級別的,我怎麼就逮不著這樣的好事兒啊?

  陸敘望著我,喝了口咖啡,用他那雙大眼睛望著我,說實話他一身西裝坐在這麼有情調的地方的確挺有氣質的,我就看到他後面的兩個漂亮MM一直在看他。他慢條斯理地跟我講他從北京到上海來的經過。原來他那個時候是要辭職來上海的,公司不答應,正好這邊有個部門經理空缺,可是已經安排人了,於是陸敘就主動要求減薪兩千,條件是公司派他到上海來。陸敘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特別俐落,兩三句就講完了,輕描淡寫,而且還特別溫柔,臉上如同頭頂的陽光一樣金燦燦地流轉,感覺像是一個年輕的爸爸在講故事給自己的小女兒聽,可是誰都知道這些並不是無關痛癢的東西。說實話我聽著陸敘講這些事情心裡挺難過的,我覺得對不起他。北京畢竟是他成長大的城市,說走就走,我知道離鄉背井的痛苦,所以我深深地理解並且尊敬他。那句文化詞兒怎麼說來著,「同病相憐」。於是我決定以後陸敘打我的時候不再猛烈地還手,只是隨便搏擊幾下表示意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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