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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別裝淑女了,你們家老呂都走了啊。他怎麼還那麼疼你啊。」

  蘇茜沒理她,轉頭看著米粒兒,好像是怕冷落了她似地,「我聽丁波說,你是念T大是嗎?」

  米粒兒很喜歡她柔柔的聲音,笑著點點頭。

  「那出來是想當老師嗎?」

  「沒有。」她皺起眉頭,想都沒想就否認了。

  「女孩兒當老師多好啊。」

  米粒兒沒回答,進T大以來她聽了太多類似的安慰了。

  「真的,當個好老師挺好的。我上小學那會兒就碰見個特好的老師,是個年輕的男孩兒,成天跟我們一塊兒玩,雖然是男孩兒,從來都沒罵過我們……」

  不知不覺話題又轉到老師上去了,米粒兒想攔又不好意思。蘇茜拉開小茶几上那盞罩著豆綠色燈罩的檯燈,客廳裡頓時蒙上了一層溫暖的光。

  「不對啊,我記得你說你特恨你們那老師來著?」丁波一胳膊摟著米粒兒,一胳膊摟著蘇茜。米粒兒雖然不喜歡這個話題,但卻很享受這樣溫暖的氣氛。

  「我說的不是這個。」蘇茜喝了點兒酒,話就多了,她滔滔不絕地講著,米粒兒歪過頭看她,嫩粉的臉色襯得她更有魅力,米粒兒起初聽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可慢慢地,她產生了好奇,因為蘇茜眼裡的中學和中學老師,跟她自己經歷過的完全不同。

  「我們那老師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走了,換了個新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女的,戴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繃著臉,從來不笑。我們全班同學一下子都老實了,只有我,一點兒眼色都不會看,還一個勁兒地傻玩兒傻折騰……到了二年級下半學期放假之前,開始評三好學生,我成績很好的,可老師就是不讓我當!」

  「她越不讓我當,我越想當,我回家磨我媽。我爸我媽都是那種老實巴交的工人,沒念過多少書,一天到晚就知道幹活兒,不懂什麼大道理。不過他們也知道當三好學生才好,所以也跟著起急,後來我媽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口袋荔枝,足足兩斤重哪,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荔枝。

  她拿回來的時候我跟我妹都饞壞了,可是我媽說,這是給你們老師的,她還說,什麼都沒你評先進重要,你好好地給老師送去,就說我認識自己錯了,要好好地改正,等以後媽有了錢再給你們兩個買新鮮的荔枝,讓你們美美地吃個夠!」

  米粒兒從沒想過,當三好學生還可以用這種辦法,在她眼裡,那是一種神聖的榮譽,她相信,她的同學,還有袁丁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可惜,這個女孩,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她心裡神聖的東西就已經被打碎了,這應該怪她媽還是怪那老師呢?

  「最後當上了嗎?」米粒兒問。

  「當然沒有了。」蘇茜壞樂著。

  「為什麼?」米粒兒憤然了,哪兒有這樣的道理,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

  「因為我壓根兒就沒送去。」

  「為什麼?!」

  「我提著那兜子荔枝一路思想鬥爭,又想給老師送去,因為我實在太想當三好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老師那樣兒,又覺得特害怕。

  「就這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妹一直跟我身後,她追上我說,姐,我想再看一眼那荔枝,我保證不吃,就讓我看一眼。

  就是她那句話讓我下了決心,我憑什麼把荔枝送那老師家去呀,我要把它給我妹。

  「那天我就跟我妹躲到學校附近一個正在施工的工地上,我們倆在一個大水泥管子裡,一直吃到快放學才走,把沒吃完的藏在一個樹洞裡,做了個記號。」

  「說實在的,這事兒給我刺激挺大的,我當時想,一兜子荔枝買個三好,太容易了!

  「我是那種喜歡走極端的人,要是不想當三好了,就當三差。

  「有一回,我給坐我前面的那個老愛告狀的女班長的座位上放了一隻裝著老鼠的紙盒,她往下一坐立刻就彈了起來然後又用手一摸,當時就是『啊呀媽呀』的一通慘叫,老師查到我這兒,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幹的,但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什麼都沒看見,老師最後沒辦法,把那女班長安撫了一氣就走了。

  「這事兒以後我就成了我們班實際上的班長,包括男生在內的所有人都怕我,但是他們也都服我。」

  「要不是後來我爸我媽工廠不景氣,領不到多少工資,我肯定能念個不錯的大學。但我出來也不後悔,至少能掙錢養家,供我妹上學。現在,我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再也不用為幾個荔枝饞成那樣了……」

  「我妹現在已經上大三了,她是學外語的,到飯店去當導遊,掙的也不少,我爸媽也用我的錢弄了個小買賣,日子鬆快多了。」也許是因為丁波,也許是因為家裡的溫馨的氣氛,也許是因為米粒兒的純真的目光,總之,蘇茜對初次見面的米粒兒不僅產生了好感,而且還有一種莫名的信賴,一種想要傾訴什麼的願望。不知不覺中,她說得越來越多。

  「在JACKIE之前我交的那男朋友,也是做房地產的,對我也不錯,不過那時候我還沒玩兒夠呢,每天晚上都去我原來表演的『大快活』喝酒,結果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幾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打了。

  「開始我還以為是他找人幹的,但是後來聽說他死了,好像是因為得罪了什麼人,我這才明白,人家拿我當他女朋友。這事兒按說我挺冤的,但是我覺得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蘇茜點了一枝煙,然後很緩慢地從嘴裡吐出一口氣,米粒兒忽然間覺得鼻子裡很嗆,眼睛裡酸酸的。

  「在醫院縫針的時候,那大夫一個勁兒叫,傻丫頭,戳破了臉多可惜呀!你多漂亮呀,跟我女兒那麼大,真年輕!他們怎麼下得去手!當時我躺在手術臺上,閉著眼睛,聽見這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哇地一聲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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