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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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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她坐進了床對面的那張籐椅裡。一抬眼,正看見床頭牆上掛著的爸媽的黑白結婚照。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張父母合影,照片上的爸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戴上近視眼鏡,一雙清亮的眼睛透著江南男子特有的俊朗和睿智,媽依偎在他身邊,兩根又黑又粗的大辮子甩在腦後,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裡綻放著少女特有的純真甜美的笑。他們的胸前都掛著毛主席像章,兩個人一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樣子。 每次看到這張照片,米粒兒都會想起《詩經》裡那句「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爸媽是在讀大學的時候認識的,他們那時候上學早,大概也就是米粒兒現在這樣的年紀,聽說兩個人都是爭強好勝的學生幹部,學習上努力政治上也都很積極要求進步,他們不在一個系,但經常在一起開會。那個年代轟轟烈烈的集體生活成全了他們的愛情,從他們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再沒分開過。 畢業的時候,各種政治風暴席捲而來,學校裡的很多情侶都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自覺或被迫地分開了。但是他們沒有,儘管他們對所經歷過的坎坷始終諱莫如深,但是米粒兒通過來家作客的大人們的談話的隻言片語,也能想像出他們是怎樣攜手走過了那一段又一段的風雨歷程。這為他們在N大贏得了極好的口碑,不論米粒兒到爸爸的考古系,還是到媽媽的西語系,那些大人見了她總會說,你爸爸媽媽真是一對模範夫妻呀,都是難得的好人呢! 米粒兒正胡思亂想著,媽媽開始說話了:「米粒兒,今天我們想同你商量件事兒。」外面的一縷特別柔和的陽光正透過紗窗斜射進來,同時一陣很清新的風吹進來,掠過窗簾輕拂米粒兒的面頰。米粒兒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深呼吸,她低著頭沉默不語,心撲通撲通地跳。 「學校給了我一個出國進修的機會,去西歐,去一年半。你爸已經同意了,現在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媽媽的表態乾脆俐落,雖說是商量,口氣裡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米粒兒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那張大床,這兒曾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小時候就在這張床上和父母睡在一起。那時候他們一家人住在筒子樓裡,只有那麼小小的一間屋子,只有那麼孤零零的一兩件傢俱。有時候她醒來,就會看見原來睡在她左面的爸正伏在她腳下的床邊寫東西,而她媽則披著衣服,一手拿著講稿讀,一手輕輕地拍在她身上。 一盞擰亮的床頭燈被蒙上了一層報紙,昏暗的燈光透出來照在爸媽的講稿上,照在米粒兒撒滿碎花兒的一床小棉被上。米粒兒在半睡半醒中試圖辨認是深夜還是清晨,但是媽媽輕輕地讀講稿的聲音像是催眠曲,讓她很快地就又重新進入了夢鄉。 她盯著那張床,耳邊還飄蕩著那個問題:「去西歐」「一年半」,這實在是個沉重的問題,但仔細想想,又覺得空空蕩蕩,好像沒有什麼實在的意思。這樣的時間和這樣的距離究竟是什麼概念,米粒兒不知道,她下意識地把腳抬起,兩隻拖鞋順腳面滑下,掉在地上「劈」「啪」清脆的兩聲,她把全身蜷縮進籐椅裡面,活像只曬太陽的小貓,懶懶地眯起了雙眼。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該支持媽媽的決定還是該反對,儘管她知道反對也沒什麼意義,但她還是覺得很矛盾。一方面她知道媽媽研究了二十多年的歐洲文學史,出去看看當然是順理成章的,總要切實地瞭解人家的風土人情文化背景什麼的,可同時她又想到,未來的這一年裡是全家最關鍵的一年,不僅自己要參加高考,而且爸爸也要開始他承擔的一項國家重點課題的研究。就是說,對她和爸爸來說,這一年都將是負擔沉重的一年。但媽媽卻選擇了在他們都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這讓她感覺不好。 最終米粒兒沒有表態,談話不了了之。三個人沉悶地吃過午飯她跟爸爸打了聲招呼就到小漁兒家去了。出家門的時候正是大家午睡的時間,家屬院裡很安靜,除了偶爾經過的幾個附小的淘氣的小男孩之外,沒有什麼人。 小漁兒就住在和米粒兒家相距只有五六分鐘路程的深棕色的十號樓,雖然路程很近,但中間還隔了一個小花園,花園裡有假山還有一個小池塘。米粒兒經過池塘的時候,正看見兩隻青蛙在水面上追逐嬉戲,這讓米粒兒想起小學時學的課文《小蝌蚪找媽媽》,又聯想到媽媽不久之後的遠行,不禁有點兒憂傷。她對著池塘呆呆地盯了一會兒,直到那兩隻青蛙一前一後地躍入水中,再不見一點蹤影,她才悵然若失地離開。 走到小漁兒家門口,還沒敲呢,門就開了,鐘小池正要出去,看見米粒兒,朝她笑了笑,露出一嘴雪白整齊的牙齒和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來啦米粒兒!她又返回身,你在客廳等會兒,他正睡覺呢,我給你叫去,說著話翩然進屋,留下一抹淡淡的香味兒,米粒兒盯著她的背影傻愣愣地發呆,半天沒動。 鐘小池是鐘小漁的姐姐,也是N大附盡人皆知的大美女,長得有點兒像張曼玉,身材凹凸有致,也是那種大眼睛自來卷兒嘴唇大大的紅紅的很性感,好多高班的男生都知道她,那時候她每天上學放學校門口都會有春風街鐵匠胡同甚至更遠來的小痞子堵著,以至於他們班男生天天輪流接送她。 不過可惜米粒兒他們沒見過當年的盛況,鐘小池比米粒兒他們高四屆,米粒兒上初二的時候她就已經畢業了。不過聽說她考上N大哲學系,仍舊有好多追求者,外校的也有,哭著喊著跟她們宿舍當友好宿舍的,在圖書館裡看書上趟廁所的功夫就能接著數不清的小紙條,類似的傳說層出不窮,但沒見她和誰在一起,小漁兒說,他姐特愛學習,和他一樣,還是N大的團委幹部。 鐘小池挺喜歡米粒兒的,每次米粒兒來,她都會翻箱倒櫃找出魚片兒,果丹皮,杏話梅什麼的好多好多東西,都是米粒兒愛吃的,然後一邊給他們倆削蘋果,一邊笑著聽他們聊學校的亂七八糟的事兒,那種目光別提有多溫柔了,既像姐姐又像媽媽還像吳非和杜兜兒,米粒兒被她那麼看著,心裡暖暖的,幸福極了。 這一次鐘小池沒陪他們聊天兒,她匆匆忙忙地出去,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兒。米粒兒有點兒失望,小漁兒告訴她說,他姐跟他爸媽約好了通電話,商量什麼事兒,她跑到N大團委打長途去了。 米粒兒很小的時候,好像上幼稚園和上小學的時候見過小漁兒的爸媽,後來就很少見了,也很少聽小漁兒提,好像他們總出差似的,聽見打長途電話這事兒,她不禁好奇起來,問道,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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