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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突然明白了瓶子樂隊的由來。也早應該想到這款個性突出的奇怪男人,理所當然是不受任何條約控制的水瓶男人。

  「最近天氣真是差勁,我真想念陽光。」

  「……海南美嗎?」我吞吞吐吐,但是尖銳而刻薄地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溫特看了我一眼,沒回答我,卻站起了身,打算繼續走。

  我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揪住了一樣緊緊地跟了上去,在心裡不斷地說,只要你肯走,我就會一直跟著你。

  我再一次來到了溫特的家,一樣因為向北而背陰的方向,一樣找不到任何陽光的影子。屋子照舊很亂,還是四處飄散著白紙,軍事雜誌,亂七八糟的金屬裝飾品,破損的電影海報,和那一把總是看上去很熟悉的吉他……

  溫特抱起吉他,彈起了《LEMON TREE》,一邊彈一邊唱。他的指法非常嫺熟,那一串一串的歌詞跟著伴奏的旋律亦步亦趨,我像個在藝術家面前被藝術成果震驚得無語可發的小白癡一樣坐在溫特的對面,甚至連雙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才算最合適的位置。

  我忍不住有衝動想拿出琴,合著他的歌一起演奏,可是,不知道什麼樣的規則感控制住了我,此時此刻,我只能讓自己拘謹得像一個生澀的瓜,沒有流露出甜美吸引力的自信。

  後來溫特開始像K台點歌之王一樣邊彈邊唱,他的聲音非常小而抒情,音樂溫柔而輕遠,那樣美好的聲音似乎是從他的靈魂裡抽離出來一般地令人尊重和愛慕。我無法想像他在舞臺上令人震驚的爆炸的姿態和表情,但是此刻的溫特,溫柔的溫特,我覺得這才是我愛情裡最最理想的最完美的男人。

  那一天,後來我們幾乎什麼都沒說,也再沒有欲望探究些什麼,只是在沉默的音樂裡沉默,在不間斷的歌聲中反省。不知道唱了多久,我一直沒有緩和過夢境一樣的情緒,當又一首歌唱到一半的時候,聲音戛然止住,溫特自言自語地說:「瓶子要解散了。」

  我木立在這個意外的消息裡,剛剛稍作放鬆的姿態此刻又變得緊張起來。

  「跟我有關係嗎?」我聲音啞啞地問,「聽說因為預支工資的事情,螞蟻打架了。」

  溫特停了停說:「不完全是。」

  「我非常抱歉,都是因為我。」

  「這件事與你沒什麼關係。」

  「螞蟻去了哪裡?我一直沒有見他,聽說打架的事,我一直想跟他道歉,卻一直沒有見到他。」

  「他接了一個外地的活兒,沒日沒夜地演出,為了把大家的錢及早還上。」

  我的心如同被刀割一樣難受,我沒有看到螞蟻打架後的模樣,可是,僅僅是因為我,螞蟻欠了大家的債款,淪落到去外地走穴還債的道路。雖然這一場意外的遇見令我狂喜不止,但是此時此刻,我非常想馬上見到螞蟻,哪怕僅僅是看到他,也好。

  溫特再也沒說一句話,只是輕輕彈著去他。我默默地在他的聲音中告別,卻沒有講出一句告別的話。我想不出什麼話是配得上打斷他優美的音樂的,我深怕自己的聒噪打攪了溫特渾然天成的優雅,我寧可如同一隻灰溜溜的土撥鼠一樣趁著月色遁到土裡悄無聲息地逃掉……

  我的心事繁多到無以排遣,多麼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出口,讓一切有順序地,完整地,安靜地流淌出來。

  這樣才可以獲得一個解放了的身體吧,也許。

  可是,螞蟻,你究竟去了哪裡?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沉重,像是一個失去了魂魄的旅人一樣跌跌撞撞不知所措,我甚至無法想像出螞蟻現在的狀態,我能將他定義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嗎?能嗎?

  卷五

  螞蟻一直沒有出現,誰都沒有再跟我提起過他的行蹤,他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留給我。

  我始終無法界定我和螞蟻之間的關係,若說是兩個不相干的人,那麼我們不該有互相牽掛的肝腸;若說是兩個相依為命的人,我們確實還沒有心理能力接受那麼誇張的戲劇化的感情;若說我們是兩個感情淡薄的人,似乎聽上去比較接近現實。

  我從來沒有覺得螞蟻對我是有真感情的,正如我從來沒有確信自己對他有真感情一樣。我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伴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出現的,雖然後來這個陰謀莫名其妙地蒸發掉了,但是我們那不純粹的感情,造成了我們之間關係的難以梳理和我們進退兩難的境地。

  進一步,會不會覺得唐突?可是退出來,似乎心靈上又生長出來一大堆雜亂的野草,需要我們嚴肅地認真地兢兢業業地拔掉,才可以露出平日的草皮,來分割我們的牽連。

  可是目前的一種突然停止的關係中,我發現退的可能性,已經很小。

  可是,螞蟻在哪裡?

  我不得不收起自己高傲的姿態,去找了方琳。顯然,溫特對螞蟻的蹤影是有所掌握的,但是在溫特面前,我無法露出急不可待的姿態,去探詢螞蟻的種種。我只好去找方琳。

  方琳見到我的那天,正捧了一本厚厚的小說,在陽光下眯著眼睛翻。

  我遠遠地走過來,舒展不開的眉頭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理直氣壯。

  「最近在忙什麼?」我俗氣地走到在她的旁邊,若無其事地開口。

  「還是老一套。你呢?」方琳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我坐下,像招呼一片樹葉撲在大地上一般自然。

  我坐了下來,心裡埋藏著太多的心事,所以沒有心情用太多的言辭去寒暄,我在想如何讓這開門見山的話顯得比較自然。

  「看你心情一直不好,跟螞蟻有關吧?」方琳倒是善解人意得很,首先就看出來了我的惆悵,並找到了根源。

  我順水推舟地說:「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一直沒跟你聯繫?」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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