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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聽到特護員一聲驚呼:"天,他好像動了一下!"

  七七猛地抬頭,華北躺在那兒,面容平靜,一動不動。她回過頭看著特護員。那年輕的姑娘激動得聲音發顫:"我沒有看錯,確實動了,很輕微。真的,真的!"

  倪險岸扔掉手中的煙,跑進來。特護員來不及說什麼,跑去喚醫生了。

  七七的手抖得厲害,眼睛盯住華北,眨都不敢眨。但無疑,她失望了,華北依然安靜如初。

  醫生來了,一路上聽著特護員語無倫次的解釋:"我的確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我發誓我沒有眼花,真的,醫生,你相信我!"

  醫生給華北作診斷,一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緊張地瞅著他。

  良久,醫生歎了一口氣:"沒有顯著變化。不過,你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嗎?"

  特護員忙不迭地點頭。

  "這個……"醫生沉吟著,"我們還需要觀察一陣子。"

  七七的身體震了震。她知道這意味著還將花錢。

  倪險岸這些日子奉秦中嶽之命,去陝西跑一樁業務了。七七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後一刻不停地趕到醫院,守在華北身邊。但奇跡並沒有發生,華北仍是老樣子,連特護員也疑心那次的確是看錯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滂沱大雨。七七打著傘,茫然走在雨中。雨太大了,路上幾乎不見人影,她不知道該走向哪裡。儘管張媽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仍覺得,那幢別墅離自己的世界好遙遠。

  滿城燈火,煙雨淒迷。

  張媽感冒了,病懨懨地躺在床上,看到七七回來了,掙扎著坐起來,連聲喚保姆給她做晚飯。

  七七回到房間裡拿了一套衣服,去浴室洗了個澡,清清爽爽地出來,問:"張媽,小九呢?"

  "那孩子今天說到什麼唱片公司,一大早就出去了。哎。"

  "張媽,你也沒吃飯吧?我做給你吃。"

  沒多大一會兒,就端出辣子雞,雪菜肉絲,涼拌小黃瓜,還有鯽魚蘿蔔湯。色香味俱全,賣相極佳。張媽胃口不大好,勉強嘗了幾口,覺得好吃,竟然吃了一碗飯。

  七七笑。她小時候,爸爸經常跑長途運輸,只好自己照顧自己,幾歲時就學會十幾種速食麵的煮法。

  張媽在秦家做了很多年的事,和沈玉蘭交情甚好,她記得沈還在世的時候,對她講起舊事,七七想聽,張媽便全告訴她了,父母的舊事,做子女的知道也並非不妥。

  沈玉蘭十八歲時,和同樣年輕的秦中嶽相愛。但家裡不同意兩人的婚事,鬧得很僵。此後沒多久,父親回應支邊的政策,舉家搬遷到新疆了。

  可新疆並非天堂,一家人過得緊巴巴的,不得不一再向生活低頭。沈玉蘭就嫁了,婚後過得不如意,越發懷念秦中嶽了。終於有了出逃機會,回到他身邊。秦也是個念舊之人,對她一如既往的好。他沒有生育能力,對沈龍九格外疼愛有加。只可惜自從他的生意做開了後,變得小心謹慎,專門替娘兒倆蓋了一幢別墅,自己很少過來。就算來,也是獨來獨往,頗為神秘。

  張媽說:"連你媽媽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提防什麼,好像還問過他,他不肯說。哎,秦總裁真是個好人。說起來,他也真苦命呢。"

  七七陪張媽坐了片刻,交握著手,想自己的心事。華北仍需要錢來治療,可僅僅靠自己那點工資,是不夠用的。倪險岸的積蓄全借給她了,尚無能力償還,如今更將增添新債。雖然可以找秦中嶽借,可她開不了口。媽媽已經不在了,自己和龍九其實和他毫無血緣關係,他已經對兩姐妹不薄,做人得講分寸,她無法再開口。這條路,索性斷了。

  七七睡不著,半夜裡,龍九回來了,似乎還帶了幾個夥伴進來。七七披衣起床,問她吃飯了沒有。她們正在玩遊戲,頭也不回地答已經吃過了。

  她聽見她們反復唱一支兒歌: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這也是她兒時玩過的,她耐性特別不好,總是第一個撲哧笑出聲,於是受罰,學狗叫,背著贏家跑。

  我們都是木頭人,或者說,就像一隻提線木偶,被命運大手所操縱。

  七七站著看興高采烈的龍九,心想,她多麼好的年紀,將來,會更好。大好江山社稷全部都要由她來接手。可自己早已不一樣了,就算錦衣玉食,也有隔閡,不能夠如她一樣,心安理得地享用。

  這裡到底是龍九的家,不是她的。她覺得自己就像停泊在水裡的孤舟,一路順水而下,看似好風憑藉力,其實全無方向。

  擰開音樂盒。音樂響啊響,小人轉呀轉,是一支歌:"雲裡去,風裡來,帶著一身的塵埃。心也傷,情也冷,淚也幹。悲也好,喜也好,命運有誰能知道……"

  命運有誰能知道?就算聰明如你,也不能預言。

  推開窗戶,看到紫色的絮狀花朵在風中搖曳,一天一地的清淡,月光靜謐地灑落下來,夜色有不知名的鳥兒匆匆飛過。七七想起兩年前也曾坐在學校的紫藤花架下讀書,一切恍若驚夢。

  華北站在花下,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小姐,你可以借我一塊錢嗎?"

  "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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