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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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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別提這個,不然可惜了我這一肚子的山珍海味。」我立即制止他。 徐立濤笑起來,眼睛眯成彎月狀,面部線條也柔和不少。 我跟著他笑了幾聲,他確實有相當的感染力。只不過大多時候都被我刻意忽略掉。 不得不承認,他不擺出那一臉臭屁樣的時候,也沒那麼令人厭惡。這樣想著,整個人放鬆下來。 「不過呢,希望他下次再有類似構思時,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斃掉,以免他繼續危害眾生。」我補充。 「是你說不要打擊孩子,要儘量鼓勵他的。」徐立濤在這等著我呢。 「情況不同,當然處理方法也不同。孩子有時是不懂區分好壞的,但家長可以,你應該給予他適當的指導,一味的放任自流只能叫誤導。更何況『好自為之』算不得鼓勵吧。」我一口氣說完。 「反正他不懂。」還滿不在乎。 「所以你就糊弄他嗎?你令他曲解了這個詞的意思。天曉得什麼時候他又要亂用了。」徐繼寶舉一反三的能力實在厲害。 「還可以補救麼?」徐立濤知道害怕了。 「下不為例吧。」我歎息。 「好,一定不再犯。」他點頭,一臉鄭重。 我莞爾,「其實你最近也比以前進步很多了。」 「哦?」徐立濤一挑眉毛。 「有目共睹。」這是實話,連濛濛都有所察覺,「對孩子的事你開始親力親為了。」 「因為我最近比較閑。」他說。 我的臉立即垮下來。 「不過忙的時候我也會儘量抽出時間多陪繼寶。」徐立濤立刻補充。 「哦,好的。」我端起杯子,慢慢喝下一口熱水。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流下,在身體中舒散開來。 「男孩子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把父親當作榜樣來模仿,所以你的職責真的很重大。」我看到徐立濤正專注地聽我講話,便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相對來說,男孩兒與母親的關係會比較融洽,所以大多時候,媽媽都是父與子之間的紐帶,也是幫助他們溝通的人。我覺得,你和繼寶在溝通上就有一些問題。」 徐立濤沒有說話,只定定地望著我。 「你忙的時候,媽媽的作用就更重要。在我看來,繼寶在這方面的約束就比較欠缺。」我已經夠婉轉了,提醒徐立濤應該規勸他的歸附妻子,把用在美容和打牌上的時間分出一些給孩子才是明智之舉。 徐立濤把目光移到面前的玻璃杯上,半晌才說:「陳老師,繼寶的媽媽不在了。」 我一怔。 「生繼寶的時候,她大出血。」我感到徐立濤深吸了口氣,儘量平和地說,「是在孩子生日這天去世的。」 這個消息讓我萬分震驚。可細想,早有些蛛絲馬跡顯現出來,卻都被我刻意忽略。刹那間,一股強烈地歉疚感湧上心頭,想想這父子倆的艱辛,想想我以前的過分言行。 「繼寶是你一個人帶大的?」我問。 「不,奶媽、保姆,應有盡有。」徐立濤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他的話讓我想起一個叫杜鵑的學生。 我至今仍記得她的爸爸有一天來學校找我,告訴我孩子的媽媽因病去世了。那時杜鵑剛剛二年級,家裡失去了媽媽,如大廈將傾,一切都支離破碎。夜裡做了噩夢,被同學欺負了的時候,到哪裡去找那個溫暖的懷抱。 杜鵑爸爸找我的原因是想讓老師多去勸慰她,幫她早日走出陰霾,重新振作。我努力嘗試卻收效甚微。 與失去生命中最愛你的人相比,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我盡力去安慰她,但杜鵑的神情仍然越來越寂寞,這成了我心中的隱痛。那雙稚嫩卻又過分懂事的眼眸,讓所有看到的人心酸。 想到這,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面前這個男人。他擁有數不清的財富,那麼的不可一世,卻仍無力挽留妻子的生命。他冷漠且傲慢,卻仍得賠著笑臉和十二萬分的耐心去哄繼寶開心。 以徐繼寶今時今日的性格來看,除了一些令人費解的行為外,甚至比其他的孩子更開朗更有活力。可見,徐立濤是下了不少功夫,費了不少心思和心血的。那天在建科實業對他的指責,他不反駁也不解釋,實在讓我汗顏。 瞬間,徐立濤在我心中變得親切可敬起來。 我們倆就這樣各懷心事地坐著,我還在心潮澎湃的時候,他已經停止沉思開口說話了。 「陳老師,那天你在建科說的話,我思考了很久。」 「呃?」一說就點到我的痛處了,「我、我很……」想說抱歉,但這兩個很難出口。 「我跟老陳,」徐立濤看著我,「就是我的司機談過,他很詳細地把繼寶在校的行為和你找他談話的經過告訴我,之後我和繼寶也聊過幾次。」 「以前我一直希望繼寶可以無憂無慮地成長,做個快樂的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求。但你的話提醒了我,繼寶慢慢長大,將來是要做一個有用的人的,他應該有能力,有責任感,有優良的品質。現在是到了他逐漸懂得這些的時候了,所以,我需要得到陳老師的説明。」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堅定地望著我。 「我?」我很難為情地笑笑,「我差得遠哪!」突然覺得在他面前,自己太渺小了。我愛衝動、喜歡沒事找事,是個只會壞事的笨蛋。 徐立濤不說話了,眼神停留在我自嘲的笑容上。 「陳老師,剛才就覺得你有些心事重重,發生了什麼事?」他說得很慢,卻讓我大吃一驚。 他可能察覺到我的詫異,繼續說:「平時的你雷厲風行,很有氣勢的樣子。不像最近,總是提不起精神。」 經過幾次不甚愉快的見面以後,他竟然將我看得如此透徹。這個人確實是厲害角色。 我咧嘴笑笑,裝作不經意的,「沒什麼,誰也不能天天好心情吧。」說完,我一口氣喝完杯裡的水。 「不是很難解決的事吧?」徐立濤似乎不想放棄。 他關切的語氣讓我感到一絲寬慰,既然已經無可挽回,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反正說了也沒什麼損失,於是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對一個很重要的人撒謊了。」 「為什麼要撒謊呢?」他平靜地問。 「想……幫他振作。」 「他振作了嗎?」 我點點頭,說出困擾心頭已久的顧慮:「如果謊言被揭穿了,他會不會恨我?」 徐立濤注視著我,卻不說話。他似乎很喜歡盯著別人看,搞得人心虛得很。若在以前,我定會覺得他無理蠻橫,對我挑釁。其實,他不過是有雙過分有神的眼睛,總散發著咄咄逼人的目光,令人不敢靠近。 「陳老師,繼寶懂事後總是問我媽媽在哪裡,我告訴他,媽媽在很遠的地方,並時常會托朋友寄些明信片回來,就這樣蒙混過去。現在他長大了,再沒問過我,我想他已經明白。所以,如果你真是為他著想,他會諒解的。」 「那麼,我應該繼續這個謊言?」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平靜,我期待著他的建議。 「順其自然吧。」他淡淡地說。 我不由釋懷,剛才還紛繁複雜的心情終於理出了頭緒。 徐立濤倒是一派無所謂的勁頭,他瞧瞧玻璃杯,招手叫來了服務員。服務員為續水,轉頭問他:「需要給您換杯熱的麼?」 徐立濤也不看她,只酷酷地擺擺手。 這個人,就是讓人好生討厭,「謝謝你。」我由衷地說。 徐立濤坐直身體,凝視我說:「陳老師,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灰心。你是永遠不會被打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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