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門背後的天堂 | 上頁 下頁
五〇


  她不會來了,安承凱挺直身體,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紫水晶項鍊纏繞在他指尖,他把它舉到眼前,淡淡的路燈光灑在水晶切割過的表面上,折射出點點光芒。

  光芒中他仿佛又看見初次見面時的莫小米,臉上貼滿了可笑的創可貼,眼睛裡盡是惶恐掙扎。光芒閃爍,莫小米在一瞬間蛻變成天鵝,穿著米白色的小禮服,站在自家大理石雕花樓梯旁,臉上是怯怯的神情。光芒再轉,這一次是舞臺上光芒四射的羅珊娜,那抹紫色的身影一直嵌到了他的心裡。

  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思緒開始糾纏不清她的身影,他已記不清了,仿佛她成長蛻變羽化成碟的每一刻他都默默地站在她身旁,仿佛她就是自己精心澆灌的花蕾,終於等到怒放。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空氣中似乎縈繞著一絲淡淡的茉莉清香,在這個冬日寒冷的夜晚是那樣清晰而芬芳,安承凱知道那是屬於莫小米的氣息。

  她終於來了。一晚忐忑的心情終於變成嘴角一抹微笑,他抖了抖身上的積雪,似乎要把寒冷都抖落在風中,然後他看見莫小米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裹著厚厚的米白色大衣,臉色卻比身上的衣服還要蒼白。正想走近,卻看見小米細瘦的小手輕輕拽著一個衣角。 江駿昂揚的身軀站在小米的身旁顯得分外刺眼。

  她是用這種方式宣告她的決心嗎?安承凱重又隱回黑暗中,理不清心頭的情緒是憤怒還是絕望。

  舞池裡,江駿和小米起舞的身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沒有人想到在籃球場上驍勇廝殺的他除了陽光帥氣還有如此溫文爾雅的一面。當然不可避免地,又有一大群女生要嫉妒失望憤恨了,但是今晚的氣氛是如此美好,所有的不快頃刻間就在音樂的旋律中消失了。

  小米木然地舞蹈著,每一個步伐、每一次旋轉都仿佛只是慣性。璀璨的燈光下,她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現實,好像是一場夢,如果真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這時一個人影緩緩從門口走來。雖然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腳步聲也早就被輕柔的樂曲掩蓋,但是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讓開,讓他在這幾乎水泄不通的禮堂裡有如摩西穿越紅海般徑直走入舞池中央。

  是安承凱。

  他身上依然是白天的校服,墨綠的肩頭上還停留著尚未融化的落雪。輪廓分明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傲。微拳的黑髮被冬夜的寒風吹得淩亂,讓他看上去有些茫然的脆弱。

  音樂漸漸停止,周圍原本舞動的身影停下腳步。幾分鐘前喧鬧翻天的大禮堂竟然安靜得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

  江駿和小米停下舞步,看著安承凱朝他們走來。小米緊緊地抓住江駿的手,仿佛這是惟一的依靠。

  「為什麼不跳了。」安承凱站定在小米麵前對她微微一笑,聲音竟然是那樣溫柔,「我還從未見你跳過舞。」

  小米蒼白著臉直直看著他,一言不發。為什麼他的眼神看了讓她心痛?

  江駿不露痕跡地把小米帶到自己身後。

  「老大,今晚小米是我的舞伴,你別搶我的風頭啊。」江駿打趣著,心裡卻有些緊張。

  「我知道。」安承凱點點頭,「介意我為你們彈一曲嗎?」

  「好啊。」江駿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自動讓出通往鋼琴的通道,目光齊刷刷地隨著安承凱的動作移動。

  「送給你們,所有參加今晚舞會的同學們,這將是我在騎士高中的最後一次表演。」安承凱走到鋼琴旁,落座,修長的手指掀起琴蓋,凝神了數秒鐘之後,悠揚的琴聲由他手指下傾瀉而出。

  江駿看著自己的死黨,從小學、初中一直到高中,他們一路都是最好的朋友,一起打過架,一起逃過學,一起有過闖蕩江湖的豪言壯語。他一直以為這樣的友誼可以持續一輩子。然而今晚,當他看到安承凱深邃的眼眸中隱藏著某種難言的憂傷,始終寡言少語的莫小米突然之間僵硬和躲避時,他忽然明白自己的介入是愚蠢的,在這場戲裡他只是一件道具。但是來不及了,他明白自己和安承凱之間曾經深厚的友誼已經劃下一道不可彌合的裂痕。一切都回不去了,不管後不後悔,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Some day, when I'm awfully low,

  ……

  安承凱輕輕哼唱著。那些等了安承凱好多年只為了聽傳說中他充滿磁性、優美無比嗓音的人,一定會扼腕今夜錯過了這場舞會。安承凱在騎士高中的整整三年裡,這是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在眾人面前歌唱。

  小米由江駿牽引著在舞池裡滑動腳步,空氣中、耳膜裡、心裡卻全是安承凱的聲音,安承凱的容顏,和安承凱曾經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那是她和他的歌。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窩在暖暖的床頭,看著點點跳躍的光斑在安承凱的身上施展著魔法。那時是多麼快樂,他吟唱著,彈奏著,仿佛可以這樣直到世界盡頭。

  淚不知不覺爬滿臉頰,然而她必須微笑,必須優雅地昂高下巴,帶著公主般驕傲完美的神情告訴世人她此刻有多幸福,有多心滿意足——哪怕腳底踩著刀子,哪怕一直舞到地獄深處,她必須堅持——

  琴聲戛然而止,原本喧鬧的禮堂立刻又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安承凱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小米,周圍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聲音此刻都不復存在。

  「為什麼要哭?」他輕輕地問,冰涼的手指輕輕地覆到小米臉上,擦去了一滴眼淚,然而另一滴又即刻滑落。「我只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決定放棄了?」

  不——小米在心底狂喊,她不願意,不願意!然而,她只能閉著眼不斷點頭。

  安承凱後退一步,眼底是深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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