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烙印時光 | 上頁 下頁


  車上的人不多,他們選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昨天買的魚是什麼顏色的?」待會兒我一定找一條一模一樣的送你。洛子初彎著眉眼說道。

  就在昨天晚上,她還在猶豫拉著季栩成出來逛不是明智的,畢竟有那麼一段時間,自己表現得不太待見他,說不上喜歡,只是不能容忍他在父母心中過分的重要,於是潛意識裡把他視為一個侵略者。

  當媽媽告訴她季栩成是個病人的時候,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也同樣理解了爸爸為什麼給予他那麼多的關心。

  得知是自己亂發脾氣撞碎了季栩成的魚缸之後,她很內疚,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罪人,如果季栩成因為她態度惡劣反而越來越消極,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黑色的大眼金魚。」

  「黑色的?為什麼喜歡黑色的啊?我覺得橘色的更好看些吧。」

  季栩成沒有解釋,只是淡淡地微笑著。

  二十多分鐘的車程說短不短,一路上季栩成的話很少,倒是洛子初會不停地說著所見所聞和身邊的朋友的趣聞逸事。

  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季栩成大多數的時候都靜靜地聽著,偶爾會心一笑。

  很多時候季栩成都得不到共鳴,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難以體會,但是他願意做一個忠實的聽眾,洛子初的故事帶著陽光的味道,輕輕安撫著他的嗅覺。

  和洛子初明亮美好的勝過相比,季栩成的生活則顯得過於灰暗——記事起便生活在孤兒院,在需要與不被需要之間輾轉。因為長相清秀,討人喜歡,所以很容易被人收養,幾日後,又由於個性孤僻最終被送回孤兒院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到最後竟已麻木了,就算有人願意接他走,他也很難再像當初那樣露出滿臉希望的表情。別人眼中的季栩成——是多麼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

  但這一切於他都是奢望。

  他常想,如果一開始就不被喜歡、不被需要,也許就不會在被重新拋棄之後感覺全身冰冷,就不會小心翼翼地將希望全部寄託,只換來一次次的失望,如此重複著直到絕望。

  沒有可以依賴的人,沒有溫暖的事物,努力地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從掌心溜走的風。

  這個世界像是蒙著一層白霧,看不清這個世界也看不見自己,只是感覺腳下還踩著堅實的土地,由此證明自己還活著,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直到最近的一次。

  那天,洛叔叔站在孤兒院的門口,揮著手朝他笑。

  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和藹的笑著,露出和以前每一個接他的人一樣的笑臉,然後問長問短,十分友善的樣子。

  季栩成的心裡除了害怕還是害怕,他擔心又是一場虛空。

  可是,就像動物逃不過獵殺的宿命,他的人生已經被釘在那裡,無法挪移。

  [三]

  花鳥魚市場很喧鬧,路旁有兩列攤子。

  除了花、鳥、魚,還兼賣狗、兔子、貓這一類的寵物,因此裡面的味道不怎麼好聞。季栩成似乎對這裡很感興趣,一路走走停停。

  洛子初也會跟著他駐足觀看,原本是她見慣的小動物,他卻可以用很專注的眼神盯上個幾十秒,於是她也忍不住好奇。

  然而,洛子初的目光大多聚焦在季栩成的臉上,他的眼底有光,一閃一閃,像是隨時會迸發出來。

  他們逛到一處店子的時候,洛子初突然呀的一聲,她捂著嘴巴滿臉驚奇。

  季栩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隻巨大的兔子,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體形大得很夢幻,像掉入了愛麗絲夢遊的仙境。它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裡,轉動著腦袋靜靜地看著來人。

  「呀,好有意思。」洛子初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摸摸兔子毛茸茸的身體。

  「別!」季栩成很快地攔住了洛子初的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對於新奇事物的恐懼衍生出強烈的自我保護,他道:「這麼大的兔子會咬人的。」

  「怎麼會,兔子都是很溫馴的動物嘛。」洛子初依舊不死心。

  剛好老闆從裡屋出來,笑呵呵地看著洛子初道:「還是男孩機靈,不過我家的這只可是很乖順的哦,要是碰上別的就不一定了,小姑娘下次要小心喲。」

  「真的嗎?」洛子初半信半疑。

  毛茸茸可愛的兔子,即便是體型巨大應該也不會改變本性吧。「嘿嘿,小姑娘你喜歡這只兔子?你出個好價錢我就賣給你。」

  「呃,是很可愛啦,可是好大哦。」洛子初露出誇張的表情,用手比畫著兔子的體現,在身前全出一個懷抱大小的圓。

  季栩成忍不住掩嘴笑了。

  「哈哈哈,你要我還捨不得賣你喲,這可是我養了好幾年的。」店家說完,又往兔子嘴裡喂了些吃的。

  「嘿嘿,那我就不奪人索愛啦,我們是來看金魚的。」

  「你們算是來對地方了,我們家的金魚物廉價美,你們隨便看。」店家咧著嘴角指著一旁的魚缸說道,一臉得意的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人遇上他真是幸運極了。

  洛子初掃了一眼魚缸裡的金魚,然後指著其中一尾白色的金魚問道:「這個怎麼樣?」

  身披淡白色外衣的金魚有一個橘紅色的腦門,仿佛是為了回應洛子初的賞識,它遊得更加歡快起來。

  季栩成湊上前去,看來白金魚一眼後,指著一旁呆呆地漂浮在角落的黑色金魚說道:「我覺得這個不錯。」

  「啊?」洛子初不解:「它看起來呆愣愣的,而且沒有白金魚好看。」

  「呵——」季栩成輕聲笑著。

  從洛子初的角度看過去,他眼角的線條微微彎起來,挺直的鼻樑距離魚缸大約五釐米的距離,魚兒游來游去仿佛隨時能親吻到他的鼻尖,斑斕的燈光穿過水和玻璃懶懶灑在季栩成清秀的面容上。

  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季栩成,褪去一臉落寞後的季栩成,精緻的側臉隱隱有了王子的光輝。

  「它的眼睛大而有神,身子小得恰如其分,就算身邊的夥伴再歡快,它也可以安然自得地待在那兒。這樣的魚兒或許看起來沒有生氣,但若換一個環境的話,一定能比白色金魚活得久。」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這番話竟然洛子初聯想到季栩成。

  他就像是他口中的黑色金魚——安靜、落寞、不動聲色,大多時候不說話,站在人群中一定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那也許只是別人的看法,對於洛子初來說——他的存在細微得就像一粒塵,卻又明亮得仿佛一束光,有事脆弱孤單,有時又堅強自立。

  最後,他們買了兩條金魚,取名小白與小黑。

  小白是洛子初的白金魚,小黑是季栩成的黑金魚。用洛子初的話來說,小黑老是死氣沉沉的,就讓我的小白來拯救它吧!

  季栩成於是付之一笑。

  他們買了個較大的魚缸,洛子初還細心地用鵝卵石和水藻將魚缸佈置了一番,認真的模樣讓人懷疑以後住在裡面的或許會是她。

  好景不長。

  兩星期後,洛子初的小白死了。

  那天早上洛子初下樓來,看到魚缸裡的小白翻著肚皮飄在那兒,忍不住就感到一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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