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藍色換日線 | 上頁 下頁
八三


  還真是想到什麼就來什麼呢!他苦笑著按住頭上那個要命的部位,閉上眼,試圖默默承受另一波劇烈的刺痛感。可是,拜託......就算老毛病要發作,也千萬別是現在——不要在這麼冷的夜裡,不要在這麼潮濕的霧氣裡,更不要在.......聽到那傢伙的告白以後.......

  她的表白如同一粒落入深潭的石子一樣,迅速沉向深不可測的湖底。而那平靜無波的湖面,甚至連一朵水花都懶得濺起。

  他還是背對著她,還是寂靜無聲,若不是他的肩膀微微晃動了一下,她甚至會以為費烈根本就沒有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康宛泠不管不顧地把那一個小小的晃動理解為她終於讓他觸動,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下。

  「........早在你成為我『拍檔』的時候,早在你在考卷上畫維納斯的時候,不,也許甚至更早,在我們第一次在圖書館裡見面的時候.......」在雷鳴般的心跳聲中,她繼續說道,「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你。你這個可惡的、只知道畫畫的傢伙,我每天都在抱怨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攤上像你這樣的同桌,每天看到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都會氣不打一處來,甚至還在背後說你壞話,說瑩瑩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你帥.....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阻止不了自己對你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試著不讓眼淚流出眼眶,「你知道當班裡傳說你要去法國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怎樣的嗎?那天,我真的很高興。我對自己說,我終於可以擺脫少女式的愚蠢的迷戀了,我終於可以不必看那個像木頭人一樣的同桌的臭臉了,我也終於可以把心收回來,用在追尋自己的夢想上了....可是,我錯了。」

  一陣風從路的那頭吹來,吹亂了她的頭髮,也吹散了彌漫在他們中間的霧氣。

  他挺拔地站在她的前方,頭微微低著,雙手插在牛仔褲的褲袋裡。她可以看見燈光在她的黑髮上閃耀。

  「我錯了。」她輕聲重複著,「在看到你那副《海邊的少女》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得離譜。我根本擺脫不了你,也根本忘不了你。我怎麼可能忘了你的微笑、你的畫給我的鬱金香、你最喜歡的70度的藍……還有,我怎麼可能忘了我們在崇明島時你對我說『那種安靜是來自內心』時的樣子……」

  不聽話的眼淚終於滑落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吸著氣,不想讓他聽到她哽咽的聲音。

  可是,他偏偏選擇在這一刻轉過身子,踏上兩步,靜靜地站在她的面前。

  康宛泠連忙低下頭,手忙腳亂地用大衣的袖子擦掉臉上不爭氣的淚水。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擦去了沾在她睫毛上的眼淚。

  「請你忘了我。」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低沉地響起,「就像我能夠輕易地忘了你一樣,你也能夠輕易地把我忘了。」

  輕易地……

  她凝望著他。燈光下,他如同子夜般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我一直都想向你道謝。時你給了我靈感,所以,《海邊的少女》才能得到三年前的那個青年畫家大獎。」

  靈感……

  「今天,我把這幅畫帶來,就是想向你表達謝意。但是,如果你因為它而誤會我對你有什麼別的感情的話……」他繼續說道,平靜殘忍的聲音劃破夜的寂靜,「我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去

  她退後一步,再一步。

  直到他的手碰不到她。

  風停了下來。薄霧再度回到他們的中間。

  就像《SMOKE GETS IN YOUR EYES》裡唱的那樣,康宛泠模糊地想著,有時候,霧氣是會迷蒙住一個人的雙眼的。

  她永遠都不會後悔對他說出了「喜歡你」這三個字。

  有些話若是不說出來,那種感覺就像童話故事裡的藍鬍子警告小女孩,千萬別去打開的那扇門一樣——如果沒有打開門鎖,或許,終其一生,她都會反復地問自己在那扇門的背後到底藏了些什麼?時阿拉丁的秘密寶藏,還是噴火龍的陰暗巢穴?

  尷尬也好,難堪也好,傷心也罷……至少現在,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唯一後悔的,是沒有早一些把這些話告訴他。

  如果在三年前,在他去法國之前,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能鼓足勇氣對他表白的話……那麼,她就不會浪費那麼多年的時間用在回憶,用在等他回來,用在白癡一樣地對他朝思暮想上了。她也就可以早些清醒,早些死心,可以早一些從牛角尖裡拔出來,像他那樣瀟灑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可是……

  她再度沖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然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之後,他看見那個小子轉過身來,緩緩抬起雙手,終於,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

  那個混蛋!

  季昱成握緊了雙拳——他有什麼資格做這種事情?!即使是分手,他也不應該這樣子去占人家的便宜……還有姓康的那個死丫頭!她還有沒有一點點自尊?有沒有一滴滴的廉恥之心?!人家都已經這樣冰冷冷地拒絕了她,她卻還要……

  一陣如同被電鋸鋸開般的痛楚猛然從後腦傳來。這陣發作來得迅猛又劇烈,痛得他機會連氣都喘不過來。

  他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嘴唇破裂出血,才勉強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抬起頭,在一陣比一陣更強烈的眩暈中,他凝望向那條路燈籠罩下的校園小徑。

  巨痛再次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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