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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因為--他微笑地想著,視而不見地走過兩個向他拋來含笑目光的法國女孩--在這一封信裡,急著傳遞消息卻又從來都不知所云的羅紋終於談到了可以讓他略微感些興趣的事……有關於她的事。

  在那篇字跡潦草、顛三倒四、足足鋪滿了三張信紙的長信中,從頭到尾,他只注意到了一句話:"她考進了S大中文系,聽說還加入了話劇社,埋頭沉迷於話劇劇本的創作中。不知道是因為沒人追還是眼光太高,反正她現在貌似沒有男朋友的樣子……"

  在這段話的最後,羅紋總算想起來補充說明了一下:"忘了說了,這個'她'是康宛泠,我們高中時候的宣傳委員,和你一起出過黑板報的,還記得嗎?"

  還記得嗎?

  他怎麼可能忘記高一開學那天,無意間在圖書館撞見的那雙清澈的眼眸?他怎麼可能忘記那個明媚的午後,當他說出"拍檔"這兩個字的時候,眼前那張仿佛集中了全世界的陽光的笑臉?他怎麼可能忘記那個在崇明島海邊的清晨,遠遠地,在滿地燦爛鮮黃的油菜花田裡,發現那個穿著紅格子短裙、快樂卻又傻氣地穿梭在田野裡的嬌小身影時,心中莫名湧上的溫暖感覺?

  所以,他當然記得羅紋在這封信裡提到的這個"她"。事實上,遠赴巴黎的這三年裡,康宛泠在他的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

  偶爾,當作畫作得太累的時候,他會不知不覺地想起她--她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學習怎麼樣?考上了哪所大學?她還像以前那麼固執倔強,卻又明淨清澈得讓人一眼就能看透內心嗎?在她的身邊有沒有別的男孩出現?……有太多的關於她的問題,所以,每一次,當要寫信給羅紋的時候,他都反而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了。

  "對了,老同學們現在都怎麼樣了?"

  於是,他通常會在信紙或是EMAIL的最後,小心翼翼地帶上這樣一筆。

  如此含蓄又寬泛的提問導致的結果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羅紋把當年格安中學高一(2)班全班四十五個同學的情況全都說了個遍,卻好死不死地偏偏漏掉了康宛泠的消息。

  直到三年後的今天,這個八卦男才終於福至心靈地說出了一些有用的情報。雖然只有短短幾句話,可是--費烈拐上了聖熱爾曼林蔭大道,漫不經心地對著不遠處高高聳立的博物館微笑--"她現在貌似沒有男朋友的樣子",羅紋是這麼說的嗎?若是康宛泠真像羅紋說的那樣,還沒有男朋友的話,那麼,他或許應該回國去看看,看看究竟是什麼讓她在他的腦海裡糾纏了那麼久。如果只是因為過往回憶的發酵才使一切變得美好的話,那麼,當他再度回到巴黎時,也許就能收拾起所有的心情,更加專注於繪畫了。

  所以,儘管收到羅紋的信還只是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可是現在,他卻已經把一切都計畫好了。

  耶誕節前後,巴黎藝術學院會放一個三周左右的長假。在以往的兩年中,費烈通常會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日做一些歐洲各地短途的旅行寫生。可是今年……

  跟在老爸身後,費烈心不在焉地穿越十字路口,因為過於專注自己的思緒,他沒有注意到信號燈的轉變。

  今年,他想過一個不同尋常的假期。他想趁著長假回國,然後試著和老同學聯繫,尤其是羅紋和方瑩瑩(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年,她應該是康宛泠的死黨吧?)。接著,他會去S大造訪個一兩次,瞭解一下那裡的位置和環境--直到平安夜的來臨……

  發生在聖誕夜的邂逅和重逢看上去應該會像是一場完美的奇跡,不是嗎?

  "吱--"

  一聲尖利刺耳的刹車聲劃破長空,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

  費烈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街上的行人紛紛向這邊跑來,迅速地在他面前堵成一道導致交通阻塞的包圍圈。在那圈人牆中,有人議論,有人尖叫,有人掏出手機打電話;而不遠處警笛呼嘯而至的聲音更是為此刻張惶失措的氛圍增添了一抹緊張凝重的氣息。

  怎麼了?費烈皺起雙眉,是有人搶劫,還是出車禍了?可是慢著……

  他倏地抬頭--一直走在他前面的老爸呢?!

  警車和救護車在人群的週邊停下,緊接著,擔架從救護車上抬下,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讓搶救人員迅速進入出事地點。

  在人群閃開的那一刹那,首先映入費烈眼簾的是血。

  一道黑紅色的血蜿蜿蜒蜒、觸目驚心地順著柏油馬路流向路邊的排水溝。當目光順著血跡回到十字路口的中央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那個蒼白如紙、了無生氣,任憑鮮血泊泊流出的男人……

  費烈愣愣地站著。

  他知道自己應該沖上去,可是,他的腿卻怎麼也邁不開;他也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可是,顫抖的嘴唇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怎麼可能?!

  一分鐘之前他還在嫌老爸囉唆,可是現在……

  現在的他……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聽到老爸的嘮叨了……

  靜夜裡,費烈驀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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