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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你的思想會開始發生改變,你會覺得其實好像也沒有想像的那麼難,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但,一定有人,就算放100個億,他也不願意冒險走過去,因為,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生命!

  但若對面站著的,是你自己可愛的小女兒,她站在屋頂,無助、恐慌、期盼,哭泣呼喊。這一刻,可以確信,樓在你眼中沒有那麼高了,風也感覺不到有多大了,剛才的恐懼消失了,困難沒有了。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裡,你到底要什麼?

  行文至此,教化意義已然明瞭。做一個內心潔淨清明的人,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知道內心的追求,尊重內心的聲音,永遠保持清醒的頭腦。如此,無論結果怎樣,總不會有遺憾。

  陳家可以明顯感覺到宋家的冷淡。人情冷暖,無甚可怪。只是想到昔日友好無間,不免傷感落寞。陳家父母更擔心女兒會受到一些影響,畢竟這個社會太過現實。陳母想過要搬家,換一個環境。而考慮再三還是作罷。一是搬家實在麻煩。如今房價暴漲,新買房子實在沒有必要。再就是搬家更顯得不自然。當作一切如常,過去也就過去了。

  媽媽說,佰草,從此你要節約,並且更加努力用功。爸爸媽媽已不想奔走勞碌,你是我們最後的也是最大的希望。你要爭氣,並且堅強。

  佰草點頭微笑,上前擁抱父母。而內心的哀傷與失落依舊如潮水湧動。一個人躺在房間裡,眼淚靜靜流出,浸濕鬢邊的頭髮。窗外是迅疾激烈的大雨,初夏的急雨突如其來。雨珠狠狠打在玻璃上,砸碎,四濺。她清醒過來,下床泡濃茶,翻開課本學習。這是她必須要做的。她必須出類拔萃,只有這樣,才會讓父母覺得安慰,並且心有所依。現實殘酷,她必須學會冷靜。變故與磨折往往會使少年在一夜間成長。

  有人敲門。

  門口,站著渾身濕透的初染。她小腿沾滿泥漿,褲腿打濕,衣裳緊緊貼著身子,額發披零,漆亮烏黑的大眼睛直直往著錯愕的佰草。快讓我進來,我冷。她鑽進屋子,甜甜一笑,我找了好久,終於問到你家在這裡。

  你……怎麼會來?這麼晚,並且下著雨。要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只是想來陪陪你,想給你一個驚喜。她上前擁抱佰草,濕漉漉的臉蛋貼緊佰草,我想你了,於是過來。但突然下起雨,並且乘錯了車。但我還是找到了。

  佰草幫她找來乾淨衣裳和毛巾,幫她調好水溫。那一晚,兩個女孩同枕而眠。她們說了很多話,雨聲愈繁,初染拉住佰草的手,放在胸口,無限安穩。

  佰草,這些日子你更加瘦了。我不許你憔悴。真該有個人來好好疼你,給你一個肩膀依靠。佰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一定要好好的。

  不,你還有他。你卻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你也喜歡他,對嗎。我知道,因為他的確是個優秀而善良的人。你看他外表極冷,而內心極熱。他也是寂寞孤獨的,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使他像岩石那樣堅硬決然。你有事可以去找他,他一定會幫你。因為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們三個人,是在一起的。

  心事與秘密被驟然揭開,卻無甚尷尬或不妥。佰草沒有否認,只是默默拉緊被子,沉吟無語。

  佰草,他是個堅強的人。他受過許多苦難。他曾經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妹妹,很聽話,非常好看。叫沈家玫,玫瑰花的玫。我只在照片上看過她。梳著齊齊的劉海,有兩個淺淺圓圓的酒窩。家玫身體不好,有先天不足之症。他們家為了家玫的病花去許多積蓄。但家玫的病還是一天比一天重--是心臟病,好象說有一個心室造血功能出了問題。

  那一年春天,沈家的大人都不在。原本好端端在那裡看動畫片的家玫突然臉色慘白,喊,哥哥,哥哥,我頭暈……但他正在樓下玩。等他上樓喝水時,妹妹已經躺在那裡,雙唇烏紫。但小姑娘還是微笑著說,哥哥,回來了呀。

  家程立刻打急救電話。等了片刻不見車來,就抱起妹妹往樓下沖。他一面奔跑一面大喊家玫的名字。他攔住計程車就直奔醫院。

  但家玫卻說她累了,想睡了。然後,嘴角吐出粉紅的碎沫。漸漸翻出眼白。很快,不過幾分鐘時間,她就在她最依賴的哥哥懷裡,慢慢冷下去。家程用力搓妹妹的手,想讓妹妹的手暖起來,但妹妹已經沒有任何反應。

  家程就在那一瞬成為一個沉默的孩子。他始終抱著妹妹不肯放。你知道我們這裡的風俗,早夭的孩子當天一定要下葬,而且要用土葬,否則靈魂飛不往天堂……沈家爸爸媽媽哭斷了肝腸,如何也不忍心把那宛如熟睡的孩子埋在惠雲山冰冷的泥土裡。你知道,惠雲山惠蘭山山腳有一些小小的墳墓,就安葬著那些早夭的孩子。

  家程不言不語不吃不喝,許多人要他放下妹妹,都無濟於事。他力氣非常大,他固執無比。他把妹妹緊緊抱在懷裡,他說妹妹馬上就要醒了。太陽落山前,家玫還是落葬了。親戚們拉緊家程,不許他上前。家程不哭,家程只是要去刨開墳土,他要看一看妹妹,他擔心妹妹在那裡會冷。他說,是他害死了妹妹,如果他早一些上樓,妹妹一定不會有事。大人安慰他,說他那多病的妹妹活著也是受罪。後來,為了不讓爸爸媽媽傷心,他漸漸不提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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