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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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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她跑到家程教室門口,正埋頭做題的家程似乎有某種奇妙的心靈感應,回過頭,走出來。大片櫻花開在視野裡。她說家程,我很難過。 他微笑,眼眸深亮,不要這樣,你已長大。要懂得為別人想想,為你母親想想。 那麼她也該為我想一想。 傻囡囡。他無比寵溺,伸手撫摸她的額頭。他看見他們初見的時光。 那一年初秋,他早早來到學校,坐在教室後排角落裡睡覺。新同學們在身邊大聲笑鬧。他一直都很安靜。這也讓她第一眼記住了他。老師說,大家注意了,這是林初染同學,她的爸爸是林氏集團的總裁呀。 老師的諂媚讓初染非常不屑,她徑直躲開老師,抓起書包走到教室後排,在家程旁邊坐下。老師笑了,沈家程,沈家程,快醒醒。以後初染就是你同桌了。 男孩睡眼惺忪,看一眼身邊眼神明亮的女孩,咧嘴一笑。 老師繼續說,沈家程同學的入學考試非常優秀,是全市第二名,以後,他就是我們的班長了。大家開始稀稀拉拉鼓掌。老師把他們的位置調到教室前面來,要他好好照顧初染。身穿大花百褶裙的初染搖搖家程的手,吐吐舌頭,像個可愛的公主。 她是個孱弱而倔強的孩子。身體不好,常生病。每次病了都不肯吃藥,也不肯去醫院。老師對家程說,你是班長,又是林初染的同桌,你要好好照顧她,送她去醫院。這是你的職責。 家程轉過身,向她伸出手,溫和且堅定地說,跟我走。 初染也只聽他的話,很乖地走了。在醫院,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看家程來來回回掛號拿藥辦手續,覺得他是個很好看的男生,也很善良。她想著想著,病弱的臉蛋上出現甜甜的微笑。 家程帶她去掛水。她害怕,一直向後縮著身子。也許她本來不怕,在家程面前,沒來由成了撒嬌不懂事的小女孩。家程就拉著她涼涼的小手,不怕,我陪著你。一會兒就好了。就像蚊子咬一下的感覺。他說著把她雙眼輕輕蒙上,又把她的手交給護士。隨著護士手起針入,她委屈地叫了一聲,又安靜下來,徐徐睜開眼睛,怪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 爸爸媽媽忙與業務沒空看她,請來小保姆,都被她哭著鬧著趕回去。她一定要他陪著。他也只好不去上課,坐在她床頭看書。床頭櫃上有許多好看的花籃,她都不喜歡,要他統統拿走。她伏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想要百合,一支就好。她軟軟的柔柔的氣息吹進他的耳朵,說不出的奇妙感覺。他略略羞澀,但還是拿出班長的樣子,嚴肅地點點頭。他下樓去買花。他在花店裡找了好久好久,一朵朵挑過去,選出花葉最完整花型最端莊的一支,高高擎著,一路狂奔回去。她捏著那支花,深深嗅吸,無比陶醉。她倚在那裡和他說話。通常是他靜靜聽她。她說,我從小就怕來醫院的。打預防針,幾個醫生都制服不了我。我一直在掙扎,而且還把醫院的藥瓶子摔掉,非常惡劣。我在醫生的淫威下一面吼一面揚言要燒掉醫院的房子。打一針,我嗓子就吼啞了。吼不出來,就沙著嗓子嗡嗡嗡說話。媽媽就安慰我,別哭別哭,乖一點就給你買栗子蛋糕。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特別喜歡栗子蛋糕。但媽媽說吃多了會胖,不願意給我買。就在這關鍵時刻,栗子蛋糕非常輕易地收買了我。打完針,我一手拿一塊栗子蛋糕,吃得非常貪婪,完全把燒醫院的事忘記啦。 他喜歡聽她講這些故事。他覺得她對他是不一樣的,她會和他講許多許多童年的事。那是他不曾瞭解的女孩世界,美麗得像一個薔薇色的夢境。 在她的敘述裡,童年的她那麼可愛。他忍俊不禁。他為她削水果,她瘦瘦的手一直緊緊拉著他。水果削完,發現她已經熟睡。甜美酣暢的睡容安寧美好。因為發燒而顯得緋紅的臉頰宛如兩朵醺然的花。他呆呆看著她,被她拉著,一動也不敢動。他怕驚醒了她,也怕這種叫人內心蹦蹦直跳的感覺消失無尋。 就這樣,他陪她整整一天。晚上她爸爸媽媽來醫院,謝過他,他就可以回學校了。她痊癒後回來,他不聲不響把筆記本推給她,意思是她掉下的課程他都會一一教她,她沒做的筆記他也幫她做好。 她不會說謝謝。她似乎一直都不會說謝謝。她就看著他的眼睛,笑靨綻放如花。 他喜歡叫她囡囡。囡囡,江南地區對女孩子的稱呼,一個昵稱。就像佰草奶奶喊佰草"草囡"一樣。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是普通家庭裡出生的孩子,父母都是教師。他家教甚好,成績優秀,能力亦強。他幾乎成了家長們衡量自己孩子水準的標準。他們總是說,玩玩玩,你就曉得玩。你看人家沈家程多麼努力! 冬天,數學競賽輔導。因為家程報名,初染也去了。她並不聽課,而是趴在那裡看小說書。一日下課後,天落了好大的雪。初染說,我不想回去,我想去你家。 他思考片刻,點頭同意。 他的媽媽很喜歡初染,專門給她做了糯米糖藕,把她的小肚子吃得溜圓。她和沈家人圍坐在小客廳裡吃飯。小小的空間非常溫馨。她愛上了這裡。並樂此不疲聽他的媽媽講他小時候的故事。她看見他的書桌,他的床,他的書,仿佛看見他從前的歲月,看見他的成長。 雪下得愈大了。他們站在窗前看雪。沈家住的是單位發放的房子,不足一百平米,卻被沈家媽媽收拾得窗明几淨,看去很是溫馨。雪花落在窗臺上,落在窗臺的臘梅花心裡。初染咯咯笑著,伸手去接雪片。雪片一落到她溫熱的掌心就頃刻化成清水。沈媽媽把一隻青花瓷缸搬到曬臺上,家程說,那接來的雪花融化後可以泡茶喝。初染點頭,我知道,就像妙玉那樣。 他們就在那裡一直看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知疲倦。那一刻初染真的想時間不要流動,就這樣一直,一直靜靜的看雪,多麼好。 上樓的時候,佰草看見了他們。他們沒看到她,依舊說他們的話。佰草在樓梯拐角處停留了幾秒,神色癡怔,還是轉身離開。她心裡是疼的,莫名的疼。她回到教室,默默坐下,打開書本。但她看不進去。她突然狂躁地把試卷揉成一團,狠狠拋出窗外。教室裡沒有其他人,沒有人看見她的舉動。她又抓了一把粉筆,用力向窗子外面的雪松擲。雪松上住著一窩鳥。她用粉筆砸那些鳥。而鳥比她靈活得多,敏捷躲開她的攻擊。她累了乏了倦了厭了,趴在窗臺上,徒然淚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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