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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但是,他究竟在哪裡?他應該站在這裡,笑著跟她說:「原來你也會著急,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

  可是沒有,走廊的盡頭只有夏晨曦蜷縮著身子躲在角落裡,像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眼神渙散,瑟瑟發抖。

  然後,她的肩膀被人緊緊抓住,不斷地搖晃,震得她整個人都要歪倒下來,耳邊是聲嘶力竭的叫喊:「他不是要跟你結婚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為了救這個瘋女人出車禍……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是啊,他們不是要結婚了嗎?她現在來了,他怎麼可以不在?

  蕭勰溳掙開了眼前人的手,繼續往前走,然後她推開那扇門,她要去問問他,還願不願意跟她去結婚。

  然而裡面的人安靜地躺在那裡,雙目緊閉,臉上還有凝固的血跡,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的面容。他睡著的時候就是這樣,無比滿足,好像天塌下來都不關他的事,也只有在睡著的時候,他看起來,才不會那麼累。

  蕭勰溳一步一步走過去,她找遍全身,卻找不到可以用來幫他擦臉的東西。於是,她只有伸出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揉著,嘴裡喃喃道:「我老公是世上最帥的人,我們把臉弄乾淨。你要答應我,等我幫你擦完臉,你就要醒來,跟我去結婚。」

  她的淚水滴到他的臉上,混著這些淚水,她一點一點,耐心地幫他揉拭臉上每滴血跡,無比專心和細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臉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而她的手還撫在他的臉上不願放下,過了好久好久,終於她像失控一般,抱住了躺在那裡已經沒有知覺的人,哭喊道:「你為什麼還不醒,為什麼還不醒過來?」

  「你醒過來啊,你還要帶我回家,你怎麼能只留一條鑰匙就不管我了呢?沒有你,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但是她還是不斷地說,不斷地哭,他從來不忍心看她傷心難過,每一次,她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都會在她的身邊,抱著她,哄著她,說:「不哭,不哭,我在這裡。」

  這一次,他在哪裡?

  她才剛剛明白,他有多愛她;她繞了這麼遠的路,才知道什麼是惜福;可他卻不在了。

  他再也不會微笑著抱著她;再不會寵溺地揉她的頭髮;再不會一句一句喊她「老婆」,「老婆」……

  他跟爸爸一樣,不要她了。

  不是這樣的,他一直都是要她的,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是他每日每夜地陪在她的身邊,陪她戒酒、複診,再戒酒、再複診,把她重新變回一個正常人,讓她脫胎換骨,他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守了她這麼多年!

  是她不要他了,是她親手掙開了他的手,因為她的私心,把他推給了一個瘋子,害他躺在這冰冷的床上。

  他一定是恨極了她,恨她不知悔改,恨她冷漠無知,才會不願意再醒過來,不願意再面對她。

  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不計結果愛她的人離去了,她蕭勰溳又一次一無所有。

  為什麼都要對她那樣殘忍,為什麼一個個說愛她卻都要拋下她不管,為什麼即使她覺得生無可戀,所有的人卻都還要逼迫她好好活著?

  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在活了,可是老天爺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那麼她認輸可不可以,現在,終於不會再有人要她活著了,倒不如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吧!

  就在她萬年懼灰的那一刻,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斷了又震,震了又斷,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氣勢。

  最後,蕭勰溳胡亂地抓起手機,只對著那邊說了一句:「李清洋,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從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一句重話,可是那一刻,她甚至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如此輕易地將那個她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說出了口。

  原來她竟那樣恨他!

  可是,那一句話也用了她最後的力氣,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好像虛脫一般,終於無力地倒了下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中間又醒了好幾次,感覺有很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蕭勰溳自己都分不清她究竟是睡著還是醒著,是夢著還是現實。

  半夢半醒之間,她的意識好像從她的身體裡飄了出來一樣,不知道游離去了哪裡。

  一會兒是自己八歲的時候,爸爸還沒提要讓她去上學,她只好每天搬著張小凳子坐在教室門口旁聽。後來老師叫她進去,笑著指了指講臺邊,對她說:「你可以坐到這邊來。」她歡喜得不行,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照得她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因為什麼都不懂,所以沒有憂愁。

  一會兒又轉到那次校籃球總決賽,她被一道數學題卡在那裡,竟忘了時間,做到一半的時候才想起,李清洋每次打比賽專用的籃球鞋還在她那裡。他就是怕她會忘了去,才硬是不肯自己拿過去。等到她著急地跑到體育館,裡面黑壓壓的全是人,全都全神貫注地盯著場上,只有他,安安靜靜地等在那裡,看著她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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