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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華歆賞深吸一口氣,心情,慢慢好起來。

  是該給他重新一個定位了。那乍然拂過心尖,停繞在心頭徘徊的新鮮氣息,她應該知道是什麼。不是橡皮糖的香軟耐嚼,而是一點點的酸,一點點的甜,再一點點的滿足,那是初戀的滋味呀。

  如人飲水,個中滋味,雋永自藏……

  呵,她好像真的有那麼嘗到了一點初戀的滋味……

  人呐,生物的一種,因為會思考,總希望時不時受點刺激,但,可別太過激。

  她對拍賣會其實沒興趣,夜晚七八點跑出來參加拍賣會,實仍受不了渡渡的「殷切」邀請而已。

  拍賣會廳內,中央空調二十四度,燈管通明,臺上展品一件換過一件,台下競買者時而輕聲交談,估量出價。

  在距離拍賣台最遠的角落處,坐著兩名女子。兩人亦時不時交頸低語,身邊空出的座位上各有零食一袋。這兩人,正是華歆賞和渡渡。

  她愁話劇排演還來不及,怎會會有太平洋時間陪渡渡來參加拍賣會呢?況且,渡渡根本沒有拍下任何展品的能力。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咬著橡皮糖,華歆賞不住問自己,而答案——

  怪自己多嘴。

  週一時,無意想起杜預熙提過有度度鳥的標本拍賣,也無意在狂熱標本收藏者渡渡面前提了一句,結果——她只能提著準備好的橡皮糖、巧克力、薯片,陪渡渡「窺探敵情」。

  之所以用「敵」,是因「關氏」也參加了此次拍賣會,目標當然是那只度度鳥標本,故而,凡有意參與此標本競買的其他目標買主,便全成了渡渡眼中的「敵人」。此刻,他們也正是渡渡口中評論的一群人——

  「我的通心菜,你看你看,坐在第三排的胖老頭是市博物館的館長,才五十多頭就全禿了,肚子那麼大,不看臉還以為是孕婦。」渡渡說。

  華歆賞隨意瞟了眼,點頭。她很慶倖,還好是一隻度度鳥標本,若是始祖鳥化石,渡渡肯定會瘋掉——裝瘋去偷東西。

  「我的通心菜,看坐在第二排左邊第四個的那人,他是禽類科研所所長,若是標本到了他手裡,肯定逃不了被解剖的命運。一定不要被他拍走,保佑保佑!」渡渡又說。

  華歆賞又點頭,吃糖、點頭,她兩不誤。

  「天啊、天啊,我們的所長坐在哪兒啊?呀,居然和一個變態教授坐在一起。我的通心菜,看來看去,還是我們的所長最有風度,最具備科學研究者的氣度,競價的最後贏家一定是他。」渡渡開始跺腳。

  華歆賞點頭,歎氣。如果渡渡不在「關氏」工作,她現在鞭笞的物件極有可能包括「關氏」現任所長,唉……

  視線在天花板和拍賣台間遊動,還要分心應答渡渡的感歎,零食已不知不覺消滅大半。

  最初,華歆賞的注意力並未集中於某一點,可,當她無意向拍賣台多瞟幾眼後,軟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開始慢慢坐正。

  一手捏著糖袋,一手支撐下巴,眸子漸漸凝在一人身上,渡渡在耳邊又哀號了些什麼,已經進不了她的耳了。

  拍賣臺上,男人一身筆挺西服,戴白手套,手握木槌,報價的聲音抑揚頓挫,笑容儒雅親切。

  這種笑容,是她不熟悉的。

  這個聲音,她卻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來,那是「狼外婆」的聲音。

  拍賣會已持續了一個半小時,他一直在臺上報價落槌,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上永遠掛著親切的微笑,看不出一絲疲勞。

  呵,這個男人……狡猾啊。

  拍賣師是最好的情緒煽動者。當你拿起小槌,你就要考慮如何用最高的價格,將原本只值十分之一,甚至不到十分之一的東西賣出去。

  依稀,聽他說過這種話。

  他似乎並不認為煽動他人情緒有何不妥,看他舉手、昂頭、落槌,那一顰一笑(請原諒文學白癡的用語),他是真的樂在其中……

  那張俊臉上的笑,真是儒雅親切嗎?還是台下的人全被利益和金錢熏紅了眼,看不清他是個引誘獵物的大灰狼?

  「嘿!」心底暗笑,華歆賞塞了把糖進口,雙眸繼續追隨著臺上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若拿掉那張笑臉,他也會狼狽,也會生氣懊惱,也會威脅——她。想想,不正是因為他的「威脅」,他們才開始交往嗎?

  真要計較起來,杜預熙和她,在某方面倒有幾分相似。

  他戴著面具,在拍賣臺上完美地扮演著煽動者的角色。她喜愛話劇,卻永遠演不到自己想要的角色,無奈啊。

  幸而,過了熱血衝動的年紀——不要懷疑,誰規定只有男生才會有熱血和衝動——她的生活重心已偏向編寫《生物簡史》。曾記否,想當年初入Z大文學院,本想一展風采,絞盡腦汁完成一篇古文學作業,教授給她的卻是鹹鴨蛋,當時她曾想沖進辦公樓大罵教授,卻被友人百般阻止。至於讀書時的三年劇團冷板凳,小事,小事,她早就看得開去。

  二十五的年紀,當然不會再拍板叫駡,最多在心裡拜訪那人祖宗十多代而已。

  他對煽動者的角色樂此不疲,而她,沉迷於各式不能扮演的角色。

  瞧,誰說他們沒有相似呢。

  或許,正是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相似點,心尖才會被雨後的涼風吹動吧,才會嘗到那麼一點初戀的感覺。

  初戀,通常被浪漫者稱為愛情的起點。

  既然對他承認了一個「戀」字,那麼,她是否愛上他啦?

  唔,她——不知道。

  實際上,「愛情只是生物催化劑」這個念頭,是她一直信奉的,至今,仍是。

  然而,她居然願意和他交往,也不排斥他整天在耳邊念著「我愛你」了。是被他和尚念經念得習慣了,還是她被催化劑給偷襲了?又或者,只因她嘗到了那麼一點初戀的味道?

  完了完了,她很矛盾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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