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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這是一張令女人都會羡慕的臉,卻又充滿著男人特有的睿智和從容。他的從容不是來自歷練,而是來自淡定,來自簡單,來自無欲無求。他既像是個單純無知的孩子,又像一個超然世外的智者,讓人情不自禁地信任、親近,並且依賴。

  這是上天憐她孤苦,賜給她的禮物。她沒有父母,沒有姐妹,可是如今,她有了少陵那樣完美的丈夫,又有了澤長這樣溫柔的哥哥。

  她滿足地閉上眼睛。

  少陵回來時,天已濛濛黑,吃過晚飯,憂止細細地講述了白天的遭遇。

  少陵邊聽邊皺眉,聽到那白衣女人的時候,脫口道:你見到她了?

  憂止一怔:她?誰?

  少陵猶豫一下,沒有回答。

  她卻聽得明白。果真是有那間竹樓,果真是有這個女人,那麼,白天的一切都不是幻覺,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見他皺著眉,一臉為難,她輕聲說:不能說嗎?

  他看著她,伸手把她攬進懷裡,歎口氣說:不是不能說,我們是夫妻,還有什麼可避諱的呢,只是,這是深宮的一個秘密,太多年沒人提起,回憶起來,也已生疏。

  她知道少陵要講給她聽,便不再說話。

  少陵繼續說:你去的那片竹林裡,確實有一間竹樓,那竹樓有一個名字,叫做憐鬱齋。憐鬱齋裡,也確實住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非鬼非怪,而是父皇的一個妃子。

  妃子?憂止忍不住驚呼。

  少陵點點頭:不僅是妃子,還是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寵妃。

  憂止專注地看著他,靜靜地聽著。

  二十年前,父皇還沒有即位,和我現在一樣,還只是太子。那年,江南連降大雨,發了水災,我的爺爺,也就是已經過世的太上皇,為了給父皇一個鍛煉的機會,也為了讓百姓對他尊敬和愛戴,為以後登基做好準備,便派他到江南治水。

  父皇那時雖然已經大婚,可是依然年輕而熱情,治水是一項浩大的工程,父皇在江南一住就是一年,也就是那時,認識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的身世不太清白。本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受過良好的教育,誰知家鄉遭了瘟疫,所有親人失散流離。她隻身流落到江南,身無分文,只好投身青樓,當了一名賣藝不賣身的歌妓。因著絕世的美貌,清麗的歌喉,豔壓群芳,幾年間,紅遍整個江南。

  那年父皇生辰,地方官為了討好他,請了數名歌舞雙絕的美人來表演,這名女子,便在其中。

  父皇本來就是個君子,對這些風月之事毫無興趣,可是那女子神情冷漠地夾在那些庸脂俗粉中間,那樣的超凡脫俗,那樣的冰清玉潔,又美又冷,就像那廣寒宮裡的嫦娥仙子。父皇只一眼,便動了情。

  一年之後,父皇回宮,悄悄地,也將那女子帶了回去。可是這樣的女子,皇宮裡又怎能容得下,父皇心裡明白,便未聲張,只將她安置在安陽閣裡作一名宮女。

  安陽閣本來就是父皇當時的書房,每日的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此,相處得越是多了,便越是難以自拔,對她的情意,也由最初的驚為天人,逐漸發展到後來的朝思暮想。立她為妃的想法愈加強烈,終於,一年之後,父皇登了基,再沒有了拘束,第一件事,便是將她立為淑妃。那女子娘家姓鬱,此後,大家便都稱她鬱淑妃。

  聽到這裡,憂止忍不住恍然大悟,難怪皇上對那安陽閣的感情如此之深,因為那裡到處都充滿著愛的回憶。如此看來,他當日在安陽閣裡召見自己,也是別有深意—那是他做太子時擁有愛情的地方,他也希望少陵能與他一樣,在這裡開始自己的愛情。

  這是一個情深義重的愛人,更是一個用心良苦的父親。憂止這樣想著,就忍不住充滿了感動。

  少陵沒有察覺她的感慨,仍在繼續講述著。

  父皇對她,當真是仁至義盡。知道她思念家鄉,便按照她在家鄉時居住的環境,種了一大片竹林;又知道她生性好靜,而特地將竹林建在了遠離內廷的御花園外;更加不顧宮裡的規矩,在林中破例建了一棟尋常百姓家的竹樓,並因著她的名字,取名憐鬱齋。

  身為皇上,必然要有三宮六院,父皇雖然貴為天子,仍然無法改變這數百年來的規矩,只是,三宮有了,六院有了,他的感情卻沒有變,幾十個正值芳齡的美人,就這樣孤零零地養在深宮,年年歲歲,紅顏空枕。

  皇后娘娘憂心忡忡,知道這樣下去,時日一久,後宮必然生變,若是嚴重起來,恐怕社稷也難免不穩,於是不顧自己尊貴的身份,私下裡去求鬱淑妃,曉以利害。那鬱淑妃居然也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子,苦口婆心奉勸皇上,雨露均沾。父皇見她情真意切,說的又句句是理,只好依言而行。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出世。

  如此一來,父皇對她更是又敬又憐,寵愛有加。三年之後,鬱淑妃產下一子。龍顏大悅,孩子還未滿月,便昭告天下,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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