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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長長的馬嘯,響徹整片草原。她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絲毫力氣。她要死了嗎,就這麼死了,再也見不到外公,見不到茗姨,卻要到那冷冰冰的陰間,去陪她的爹娘了嗎?

  半晌過去,她卻依然穩穩站在原地,毫髮無傷。睜開眼,卻看到那匹馬就在眼前,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來,站在她的小黑馬身邊,溫順地低著頭,與剛才的暴戾模樣相比,此刻的它,乖巧得像只綿羊。

  她驚魂未定,重重喘著粗氣。

  忽然有聲音在上面說:你怎麼樣?

  她這才看到,原來馬背上坐著一個少年。十二三歲模樣,月白袍服,白鹿皮帽,眉眼間盡是溫柔尊貴之色,縱使經過剛才的驚險與顛簸,衣衫卻依然纖塵不染,神情也看不到絲毫狼狽。

  她高高抬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少年跳下馬來,站在她身邊,輕輕笑著,又問:你怎麼樣?

  她看著他,忽然哇地大哭起來。驚嚇之後的委屈,像潮水一樣猛然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那少年一怔,過了一會兒,又微笑起來。後面的騎士們陸續追趕上來,少年頭也不回,向後擺了擺手,他們便勒住韁繩,在百米之外停下來,靜靜地等待。

  憂止哭得響亮而又長久,那少年就一直微笑著看向她,既不離開,也不打斷。最後索性盤膝坐在地上。憂止停下來時,反而嚇了一跳。

  你幹嗎不走?她眼淚還沒幹,好奇心已起。

  你怎麼樣?

  他還是這樣一句話。一連問了三遍,連語氣都是如出一轍,若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一次比一次溫柔,一次比一次飽含著笑意。

  她瞪起眼睛:你騎著馬來撞我,還來問我怎麼樣。

  他更是笑,搖頭說:我沒有撞你,是馬自己要撞,它受了驚。

  憂止忍不住仔細打量他。他真愛笑呢,笑的時候仍然脊背挺直,不彎也不搖晃,他有雙細長的眼。茗姨說過,這樣的眼睛,是帶了貴氣的。

  她哼一聲:你騙人,馬受了驚怎麼會說停就停下來。她斜睨著他,昂著下巴:你當我不懂馬嗎,你可知道我是誰?

  他揚揚眉毛:你是誰?

  她驕傲地說:我是淩憂止,這牧場就是我外公的,我從小見過的馬,怕是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

  這樣老氣橫秋的話,從一個十歲的小女童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幾分可笑。少年忍了又忍,終於還是笑出了聲。

  憂止怒道:你笑我?

  少年斂了笑,喃喃道:淩憂止。他站起身,笑著說:我記住了,你叫淩憂止,是這水家牧場的小主。

  邊說邊起身跨上馬,坐穩了又說:我姓秦,名少陵,是當今皇上的第三子。淩憂止,你要讓自己平平安安地長大,我以後會再回來找你。

  秦少陵?三皇子?她呆呆地看著他。

  天色越發暗了,朦朦朧朧中,已看不清他的樣貌,只看見晚霞從他的肩膀斜披下來,他像只火鳥,緩慢而又絢麗地燃燒著。

  他騎上馬,向著等待著他的騎士們奔去,策馬跑了幾步,忽然又停下,調轉馬頭,回身望著她說:我沒騙你,這匹馬真的是受了驚,一路上誰也攔不住,它是見到你身邊的小黑馬才停下來,至於為什麼,你只有去問你的外公。

  他仍然笑著,聲音平靜卻又洪亮,在空曠的草原上傳出好遠。說完徑直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騎士們等他跑在了最前端,這才揚鞭跟上去,一行十幾騎,馬蹄聲隆隆而起,浩浩蕩蕩地離去。

  憂止一直望著他們消失在遠方,這才回過頭,靠在小黑馬的肚子上,輕輕撫摩它的脖子。

  那人說,那匹驚馬是見到小黑馬才停下來,可小黑馬疲憊又憔悴,又帶著滿身的傷痕,哪來這樣的力量?是他看錯,還是根本就是在戲耍她?

  秦少陵,皇子—他說他是皇子。她又想起外公的話—皇上是天,是真龍,是萬民的主。

  聽外公這樣說的時候,她以為皇上定然是有一副肅穆面孔,又凶又嚴厲,莊重威嚴,身體該有一丈高,人們看他的時候,要將頭高高地揚起,脖子向後仰起來。

  就像寺廟裡的四大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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