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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 子

  2004年8月8日,星期天,黃昏,瑞士,洛迦諾。人們早早坐在大廣場上準備看露天電影。

  正是那天黃昏,宇文浩在大廣場上第一次遇見柳眉。

  8月照例是一年裡最酷熱難耐的時節,出國門的人們大都直奔雅典去看奧運會了。宇文浩也拿到了簽證出國,他直奔的卻是瑞士的洛迦諾電影節。

  宇文浩是剛從W大畢業的博士,是他那位聲名赫赫的導師的關門弟子。學校要他留校任教以繼承恩師的衣缽已是鐵定的事實。他自己也是個心性淡泊的人,留在校園裡一方面可以避開社會上的紛爭,另一方面也能安心寫作--這是他戒不掉的"陋習"之一。他甘之如飴。

  最後一個暑假,他選擇了去著名的南方週刊報社做文化撰稿人,想著多體驗一下社會生活也好。

  8月,洛迦諾電影節開幕,報社派他與另外一名攝影記者同赴瑞士。

  洛迦諾電影節是世界六大電影節之一,只是因為很少有明星到場,所以遠不如戛納電影節、柏林電影節那樣喧囂繁忙。洛迦諾最著名的建築物就是"大廣場"。大廣場在城市正中央,一端架起二十六米寬、十四米高的超大銀幕,廣場能容納八千多個座位,但晚來的人還是只能在鵝卵石地面上或坐或躺。在星空下看電影,還可以吃飯喝酒抽煙,那情形頗為愜意。

  這個8月,整個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了雅典的奧運會。洛迦諾顯得更加寂靜。宇文浩他們來了幾天,除了一位香港導演,沒再遇見一個中國人。

  主編的意思,是要在人們吃膩了奧運大餐時,奉上一盤精緻的人文小點,所以對這屆電影節的稿子品質要求很高。眼看著所有來洛迦諾的記者都抱著休閒的心態,只有宇文浩顯得格外繁忙。

  8月5日宇文浩採訪了德國"新浪潮"電影大師沃克·施隆多夫之後,一直悶在酒店房間裡改稿,這天上午總算將定稿發回了報社。稿子發回去了,主編很滿意。剩下的任務就是等待"金豹獎"的揭曉,並採訪得獎導演了。

  幾天不眠不休後,宇文浩從上午九點睡到了晚上八點。

  等他趕到大廣場時,影片早已開始,前面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連地面上都沒有空隙了。他付了25瑞士法郎進場,在廣場邊緣艱難地移動,希望能找到一小塊地方坐下來,又怕打擾了專心致志的觀眾,心裡不覺有點焦急。

  突然聽到有人小聲說:"這裡,這裡!"

  宇文浩好幾天沒聽到這麼流利悅耳的中文了,心頭一熱。低頭看時,月光下果然看見就近的地上有張東方面孔,在那些棱角分明的歐洲面孔中,顯得尤為寧靜和精緻,他頓時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這就是宇文浩與柳眉的第一次相逢,在異國的廣場上默默看著露天電影,月亮光光。

  淩晨一點半散場時觀眾各自離開了,宇文浩把自己的名片和酒店房間號留給柳眉。那時,他還不知道她叫柳眉。

  8月11日,義大利導演薩維利奧·科斯坦佐的《私宅》首映。一大早,宇文浩就被電話吵醒了。

  聲音脆生生的,令宇文浩一下子就想到了8月8日廣場上的月光。所以,當柳眉讓他猜她是誰時,宇文浩就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笑了。

  柳眉說她晚上要稍晚才能過去,希望宇文浩在大廣場上替她占個位置。

  薩維利奧·科斯坦佐是宇文浩很欣賞的導演,看到柳眉這麼個女子也喜歡,宇文浩便不由得心生惺惺相惜之感,況且自己又受過人家的恩惠,當然義不容辭。

  宇文浩是個特別有責任感的男人,受人之托,早早就到了大廣場,那時離開映還早,他輕輕鬆松地就找到了兩個極佳的位置。

  黃昏過後,廣場上,人越來越多,座位漸漸被占滿了,連過道上也坐滿了人。

  宇文浩雖然裝作專心聽著音樂,卻能明顯感覺到觀眾都在指責他一人占著兩個位子,他的臉像被炙烤一般滾燙。

  最後,他只好拿走了旁邊座位上的書。

  晚上九點半,電影開場後柳眉才匆匆趕到。宇文浩站起來,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她,然後自己坐在凳子旁的路面上。

  他心裡暗自慶倖還有路面可坐。

  柳眉哧的一聲笑了,並不推辭,大大方方地坐了。

  這是宇文浩第二次見到柳眉,依然是在異國廣場上,默默看露天電影,彼時月朗星疏。

  這回他注意到柳眉穿著一件深咖啡色的緊身小背心,充滿異國風情的長裙像罌粟花一般怒放在夜色中,長長的黑髮用一支簪綰在腦後,不施脂粉。

  淩晨一點半散場時,柳眉邀請宇文浩一起去酒吧喝杯酒。兩人走在洛迦諾那寂寂的街道上,沒能找到營業的酒吧。連超市也關門了,甚至買不到啤酒。

  最後,兩人只好去了柳眉居住的酒店的酒吧。

  宇文浩不勝酒力,稍稍喝了幾口就兩頰緋紅。柳眉邊喝邊哼歌,都是些宇文浩熟悉的中國民歌,在這樣的異國情調裡十分撼動人心。當她哼到《茉莉花》時,宇文浩的心已經軟得沒了形狀,就像醉酒後恣意躺下的軀體,有一種鬆懈的舒坦。

  柳眉放下杯子,看著宇文浩,說:"接吻吧!"

  她瞳孔裡的光影像暗夜星子,一刹那,美麗的詩句像洪水一樣,在宇文浩的腦海裡氾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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