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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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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萬俟兮凝視著畫像,聲音裡起了幾分悵然之意,「一代鬼斧無極大師以南冥五色天石打制出一對手鐲,送給了他最愛的女人,但不久之後,就不慎墜崖而亡。鬼斧神工就此沒落,引得多少人扼腕遺憾……」 「而他的情人,在他死後傷心欲絕,終身未嫁,臨終前將這副鐲子送給了她的小侄女,也就是屈錦。屈錦珍愛之極,一直戴著,從不摘下。她病逝前將鐲子摘下給將軍,對他說了五個字——『見鐲如見人』。」宓妃色的視線落在很遠的地方,說這番話時神情恍惚,整個人看上去比他還要惆悵,「公子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非要找回這副鐲子不可的原因了吧?」 萬俟兮低聲道:「因為對將軍來說,那是屈夫人最珍貴的遺物?」 宓妃色將視線收回,轉投在他臉上,忽然間,笑了一笑。 如果說,本來的她是個愁眉不展鬱鬱寡歡的女子,但這一笑,則使其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濕潤的雙眸尖銳起來,恍惚的神情不見了,連唇角的笑容都顯得格外冷酷與諷刺。 「不,」她道,「我想說的是,這對鐲子因為對將軍而言意義非凡,所以它基本上也可以算做是下任當家主母的信物、身份的象徵。我原本已經可以得到它,由妾室晉升正室,卻在這個緊要關頭,它,不見了!璿璣公子,你說,當這麼重要的東西偏偏在我被扶正前夕失蹤,那,意味著什麼?」 萬俟兮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宓妃色緊盯著他,一字一字道:「所以,我請你前來,我相信,以公子的本事一定能幫我找回失竊的鐲子……一定能辦到的,對不對?」 萬俟兮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口道:「夫人,你確定,那對鐲子是丫鬟題柔偷的麼?」 宓妃色的眼珠瞬間黑沉了下去,許久後,才緩緩道:「是不是她偷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有了身孕,而那個孩子……是將軍的。」 一陣狂風突然吹開窗子,寒意如潮水般迅速湧進,架上一本書沒插好,就那樣掉了下來,「啪」的一聲砸在地上。 「前個月嬸嬸來看過我,她向我推薦你,說如果天下間有誰還能幫我的,就只有你了。並且……她想起從前的事就哭了,說桑兒福薄命短,沒能和你結成連理,一直是整個宓家的遺憾。」宓妃色的聲音在這樣近的距離裡,聽起來如同濕濕的霧。 萬俟兮望著她的眼睛,突然間,就感到了悲哀。 宓桑…… 宓桑啊—— 那個遙遠的、不願回憶卻深深烙在心裡的、濕漉漉的名字。 *** *** 「姥姥,她……是個怎麼樣的姑娘?」 掌燈時分,萬俟兮從接風宴上提前退場回房休息,他在來陌城前,已感染了輕度風寒,再加上昨夜沒有睡好,今日又顛簸半天,被夜風一吹,病情更是加重了幾分。 蘇姥姥煎好藥,正端給他服用時,他躺在軟椅上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蘇姥姥一邊從包裹裡取出個非常精緻的銀匣子,一邊答道:「公子怎的好端端地問起她來了?」 「只是忽然間很想知道……」萬俟兮望著桌上的蠟燭,燭光跳躍,映得他的眼睛也明明滅滅,「我見過她兩次,但留在腦海裡的,只有最後那次見面時的情形,她沖我大喊,一直哭,臉很蒼白,消瘦得不成樣子……」 蘇姥姥打開匣子,裡面是一盒蜜餞,旁邊還系了雙銀筷,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她夾出其中一顆,喂到萬俟兮嘴邊道:「藥太苦,吃顆梅子換換味吧……宓桑她……是個很癡情的丫頭。」 萬俟兮的視線迷亂了幾分。 「夫人本來不同意這門婚事,覺得她是個病秧子,家世也不過爾爾,還比公子大一歲,最重要的是,夫人根本沒打算那麼早就為公子定親,所以就讓人回絕了。沒想到,宓桑得知這個消息後就病了,病得很嚴重,她娘來求夫人,並且帶來了一個半人高的大箱子,公子,你知道那箱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嗎?」 「我好像聽說過……是信……」 「是的,是信。全是她寫給公子的信呢,每日一封,一共寫了三百零三封,差不多一年時間,但每一封,都沒寄出來。夫人被那箱信所打動,最終同意了這門婚事。」 景象在眼前逐漸模糊,桌上的燭光突然變得很刺眼,萬俟兮不禁閉起了眼睛。 「都是過去的事了,別想了……」蘇姥姥轉身,拿起桌上的空藥碗往外走,剛走到門檻,萬俟兮的聲音幽幽地從身後傳了過來,「姥姥,她是我害死的麼?」 蘇姥姥的心咯噔一下,扭過頭去,只見他雖然依舊躺在榻上,看似平靜,但雙手卻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抓得是那樣用力,以至於指關節都開始發白。 一股憐惜之意就那樣漫漫升起,蘇姥姥低歎一聲,柔聲道:「公子想太多了。宓桑從小體弱,即使沒有你,大夫也斷定她活不過十七歲。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到自己身上,那樣太重,你會背不動的。」 萬俟兮沒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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